皇帝心里泛起酸楚,咬牙切齿地说道:“朕定为咱们的孩子报仇。”
皇帝不敢再看顺妃,转身离去。
“谢皇上!”顺妃跪在地上磕头,声嘶力竭地高喊道。
皇帝怕泪水流出来,握着范安的手力道重了些。
范安忍着疼,没叫出来。
雪渐缓了,但湖边的风却依旧凛冽。早已干枯的柳枝在风中剧烈地摇摆,刚猛地抽打着冰封的湖面。大明湖俨然成了一面大镜子。
被踢的太监指着湖边的窟窿,说道:“陛下,正是这个。”
皇帝看着窟窿冷哼一声,指着那几个太监宫女,眸子里杀意浓烈,说道:“你们上去跳,若陷进去,无罪,不然,都要被扔到冰窟窿里。”
范安上前几步,侧身看了眼冰的厚度,不禁为这几个人惋惜。
那些人明白徒劳无功,立时跪下求饶。
皇帝无动于衷地一挥手。几个侍卫上前,依次把这些人扔了进去。
伴着那些人猪羊被宰时的哀嚎,皇帝失了魂似的,径直往湖心走去。
没人敢劝阻,众人只是安静地看着明黄色的背影逐渐缩小。
终于,皇帝停了下来,转过身。
“范卿,来啊!”皇帝笑着高喊道。
范安不敢违拗,只得大着胆子上了冰面。
他虽然知道冰厚得可以跑马车,但是仍旧胆怯,颤颤巍巍地走着。
“过来,过来。”皇帝急切地招呼道。
范安快走两步,不料想脚底一滑,险些摔倒。
皇帝立即搀住他。
范安一惊,忙要下拜。
“在此你我只为挚友,不是君臣。”皇帝手上的力气加重。
范安不再拘礼,和皇帝并肩而立。
“做皇帝真累啊。”皇帝望着天边的乌云,感慨道。
“做臣子也很累啊。”范安有样学样。
两人对视,继而哈哈大笑。
皇帝笑着,笑出了眼泪,顺着胡须落下,砸在冰面上。
悲凉的眼泪两行,把脸凝固成无尽哀伤的神情。
范安的笑僵住了。
“陛下。”范安试探地轻声叫道。
“朕哪是陛下,叶家才是陛下。”皇帝苦笑道。
“叶家权势滔天,遮蔽皇权。然而,天下共主名义上仍是陛下。乌云只能遮挡太阳一时。陛下万不可因一时的黑云遮天而心灰意冷。”范安躬身劝道。
“朕还能做什么呢?!”皇帝望着远方,声音悠远缥缈。
范安略一沉吟,说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皇帝回首直直盯着范安的双眼,范安不躲闪地迎了上去。
范安凑近皇帝,低语了十多句。
笑意在两人脸上弥漫开来。
“依范卿看来,何人可用?”尽管周围再无他人,皇帝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赵烈。”范安毫不犹豫地回答。
“赵烈?百官盛传你俩有过节。”皇帝诧异道。
范安抿嘴笑了,说道:“过节?那天,赵烈骑马与臣的轿子相逢狭路。依礼,赵烈应给臣让路。然而,他却打马直行,冲撞了轿夫,导致轿子砸在地上。呵呵,臣的头上当时就起了一个大包。百官以为这便是过节,但在臣看来,不过是一件无聊的小事而已。况且。”
范安说到这里,猛地停住了。
皇帝不语,凝神看着范安。
范安酝酿情绪,终于底气十足地说道:“况且,作为皇帝,应问的是赵烈是否能胜任,而非臣子间鸡毛蒜皮的小事。”
皇帝欣然笑了,问道:“为何推举赵烈?”
“赵烈为人直爽胆大,最重要的是心中只有陛下。其他官员削尖脑袋想挤进叶家的门而不得,赵烈则是受邀而置之不理。赵烈虽然屡立军功,但一直被打压,想必早已视叶家为仇敌了。除叶家,非此人不可。”
“既然范卿如此,朕再无顾虑了。过几日,朕暗召赵烈,面授机宜。”皇帝愉悦地笑了。
范安突然跪下,说道:“今日密谋,不可让第四人得知,否则,一旦泄密事败,便是万劫不复。”
“总要给顺妃一个交代吧。以顺妃的性子,定会……”皇帝欲言又止,眼巴巴地看着范安。
范安抬头,双眸如火,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训斥道:“陛下!一个妃子重要,还是祖宗家业重要!”
皇帝心中一凛,仿佛被火灼伤了般,身体猛地蜷缩,神情黯然。
范安起身冷笑数声,大步走去,怒吼道:“臣还是沉于这大明湖吧!”
皇帝忙扯住范安的衣袖,并拢两指指天道:“今日密谋,唯有三人得知。若朕泄密,天打雷轰!”
范安转身,重重地磕了三下。
皇帝笑道:“敢如此对朕的,范卿还是独一个。”
“臣知罪。”语气里分明毫无怯意。
皇帝稳稳地扶起范安。
千秋宫,便是皇后的城。此时,城里白雪皑皑,肃穆死寂。
宫人要扫去院中的雪,却被叶皇后劝止了。
“他仍不会来,何必扫呢。”话语里无尽的心灰意冷。
皇后的城中,原是有花草的,但在那天全拔尽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栽种过。
那时,皇帝站在宫门口,回身,神情死寂地说道:“自今以后,朕不想再见到你。”
望着广袖鼓满了风的背影远去,她倔强的脸上止不住泪流。
她哭泣着,亲手毁了满院正盛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