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不断倾泻，刷干净了万物，当然不包括那些很少公布于天下的秘密场所、无比复杂的心思。雨不大却下了好多天，城市已经涝得相当严重，交通瘫痪异常，淹没了小腿肚的泥水像条奇丑无比的蛇占据整个城市。
于虔澈撑着那把不相衬得伞已经好些天了，那时怎会想到久借，又怎会想到校园里也会发起水来。他站在玻璃窗前俯视下面陷在泥水中艰难前行的人，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他的心情比头顶上的天空好不了哪去，五一小长假回来以后更是沉寂了。他亲眼看到全家福被狠狠摔在地上，哗啦一声玻璃渣碎的哪都是，然而那双残忍的手正是来自于母亲。狂怒得不到发泄只能像颗暗疮鼓在皮下，积累的多了，脸上的笑容便少了，他正走向一条黑暗而狭窄的道路，周围阴仄又潮湿，叫他浑身无比的难受。
“你一把又一把将积蓄败完还好意思说我！呜呜呜…活着怎么这么痛苦啊！丈夫自己赌博输钱，还不叫我炒股挣钱，就连儿子也不争气，非要跟一个神经病在一起，听说她父母还在监狱里坐着，天呐！我这老脸，怎么出去见人呐，死了算了……”她哭天抢地，原先只是炒股赔钱的问题，竟变成一家三口都有罪了。
于虔澈不顾一切:“你们总是钱钱钱，这几年一直因为钱而吵，真心累！不过你们吵这事我不管，程莫的事，还希望你们不要牵扯进来，她姐带着她生活，怕被人欺负才会说自己父母在监狱，这样的家庭还不够苦吗？你们不要再往伤口上撒盐！”
“你听听这孩子在说什么呢！竟然这样跟我这个当母亲的说这样的话，程莫是谁，我告诉你，如果你想跟她在一起先把我杀了吧。”她停止住了眼泪，一双枯萎的眼睛愤恨地看着于虔澈，那是一双发狂、陌生的眼睛，完全不像平时的母亲。
于虔澈心里感到恐惧，他简直不敢相信平日里温柔的母亲竟还有这样一面，跟站在街头破口大骂的泼妇有什么差别呢，他颓废地坐在沙发上，虚弱地说:“你肯定是更年期了，疯子，你不是我妈。”
“对，我不是你妈！”说着她就痛哭了起来，哽咽着说:“小鸟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要飞了，你想滚就滚吧，你不是不认我这个当妈的吗，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程莫一个黄毛丫头算什么？她算什么，还是自己的小孩没有良心啊，看见个神经病就失去理智，连自己妈都不认识了！”
阴暗的光探进他的身体里一点点吸收着能量，黑洞一般地将所有的光线都没收了，从此烂了的心变得更加糟糕。
“她算什么？我又算什么，凭什么让一个年轻的女孩只能躺在病床上……为什么我要生存在这个世界呢？”玻璃前的于虔澈将头埋进手掌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洞，那股莫名的能量正悄悄改变了他的性格。
“你在哪个教学楼？我去找你。”年樱打来电话。
“不必了，外面都是水。”
“奥，看来是三号教学楼，等会儿我就去拯救你，等一下，你想吃什么？我现在正在买饭。”
“真的不用，我自己会解决的。”
“得了，我才不听你的，老实在门口等我，我马上就去，呵呵。”她轻快的笑声回荡在耳边，这声音与自己的心情格格不入，但好歹这声音提醒自己还存在于世界。
于和雨伞缓缓下楼去，外面是淹没小腿的泥水，很少有人来去，几个闲着无聊的低年级学生穿着拖鞋在水里追逐着欢笑着蹚过水去。
很快年樱就来了，她坐在电动三轮车后面，撑着伞笑吟吟地跟开电动车的年轻人说话，看见了于虔澈便举着塑料袋晃动两下同他打招呼。
“谢了，有空还去找你玩！”于虔澈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年樱从车子后面跳下来，依旧开心地挥动双手跟电动车司机道别。
“好嘞。”年轻人回复了一句就开着电动车扬长而去。
“你朋友真多。”于虔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随便扯了一句，两人慢慢往楼里进。年樱又笑起来:“刚刚买巧克力认识的，他在咱们学校开小超市，今年才二十一，十来岁就出来闯荡，很厉害！”
“奥。”他说:“干嘛给我送饭呢，我也不是没长胳膊腿。”
年樱翻了个白眼，捋捋袖子整理食物:“得了吧，你两天才吃一顿，还说自己撑，不会你得了厌食症吧？开学后你心神不宁，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身体不舒服，至于厌食症，那倒不至于。”于虔澈低着头跟她说话，长长的刘海遮挡住了眼睛，让人看来应该会认为他是一个文艺青年吧。
手机嗡嗡嗡地在桌子上叫着，于虔澈正在收拾东西，心不在焉，自然没有听到。年樱嘴里叼着筷子将头探过去看他手机的屏幕:“你有电话，未知号码。”
“奥，那就不用接。”他有气无力说道，停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便叫她递过来。“喂……”他发了个声儿就不再说话，任由里面陌生的声音“喂”个不停。
“打错电话了。”他淡淡地说道，然后又将手机放回桌子上。
年樱不以为然地眨眨眼睛:“好吧。”目光扫过他的手机桌面，好奇地问:“你桌面图片好奇怪啊，是现代主义作品吗？”她举着手机问道。
于虔澈知道她指的是自己设为桌面的程莫的一幅画，沉默不语，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