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笑,“还好没答应。”
爸爸咄一声,“什么年代了,即便答应了,也不会当真的。”
他们马上说到别的地方去了,我暗自窃喜。内心的很多东西正在一一印证。
第二天我们如约在何狗婆家摆酒,七里八乡的高朋满座,足足二十桌,从何狗婆家院子的屋檐下,一直沿着屋坪摆到公路边上。
除了我昨天亲自送帖子的那些——那些几乎都是一来来全家的——还有其他隔壁村落里、跟爷爷奶奶熟悉的远亲。总之我几乎只能认识一半。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在爸爸妈妈的带领下敬完一轮酒,第一时间就是在人群中寻找滚胖的身影。
滚胖之所以成为滚胖,是因为他特别爱吃。打从以前见他,我就发现他几乎不在乎吃什么。只要是食物,都是好吃的。
眼下,他就正杵在一张桌子边,涎着脸抢人家大婶碗里的鸡腿。
大婶估计也认识他,知道这是他家,多少给何狗婆一点面子,也就大大方方把鸡腿送到他手里。
滚胖一边咬鸡腿,一边用手背擦鼻涕,唾沫横飞,吃相超级难看。
我见大家没注意,把我们这桌的鸡腿夹了过来,倒掉一次性杯子里的饮料,把鸡腿装进去,悄悄来到滚胖身边。
“滚胖,想不想吃?”
滚胖刚狼吞虎咽地把鸡腿吃完,正嫌不够呢,看见我手里的鸡腿,“哈,要吃!要吃!”
我招招手,“那你跟我来,我就给你吃鸡腿。”
就这样,我俩一步一步,循着墙根儿,尽量不引起很多人注意地溜到了离筵席几十米远的田边。
我说,“鸡腿可以给你吃,但我要把手按在你头顶,你站着不能动。”
滚胖不理我,还是笑嘻嘻跟我来的样子,“鸡腿!嗯!鸡腿!嗯!”
看仔细了,滚胖的眼睛都有点斗鸡,对视的时候不知道他到底是看着我还是看着旁边。而且眼神也很飘忽,透着蠢气。
我把鸡腿递给他,却暂时没有松开手,另一只手按上他头顶,强调清楚,“你吃可以,但不能动,好吧?”
他一把抢过鸡腿,没理我,倒也没动,又开始狼吞虎咽。
我静下心来,片刻进入密宗忘我境界。只觉得有一股气,状如手形,从我按着滚胖头顶的地方,循着他的任督二脉,细细游走,探寻究竟。
不出我所料。就像回乡第一天我冷不丁搭上他的脉搏所感受到的一样,滚胖眉心轮的灵慧魄与海底轮的英魄,赫然空空荡荡!
我不放心,趁他专心吃鸡腿,特地让真气在他眉心轮和海底轮多转了几圈。
和前晚杀死僵尸的办法不同的是,滚胖的眉心轮和海底轮完好无损,也即是说,“场所”还在,但魄不见了。
这个发现虽然在我料想之中,但还是让我毛骨悚然。
太残忍了。生生抽走这孩子两魄,却偏不杀死他,让他痴痴傻傻、药石无灵的了此一生。
回到筵席的时候,爷爷正在找我,“丫头,你上哪儿去啦?”
我这才发现筵席已经接近结束,院子里搭起了一个简单的台子,三两人做戏剧打扮,像是马上要开始演出。
“爷爷,”我大吃一惊,“这是哪一出?”
爷爷把我所谓的哪一出,理解成了那一出,高兴地回答,“四郎探母!”
擦。我又好笑又好气,突然旁边插进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尖利嗓子,“你爷爷为你,可是花了血本了!摆这么多酒不说,还把最好的戏班子请了来!”
我扭头看去,只见这人青衣,束发,绑腿,一对八字胡,一对绿豆眼,除此之外,还有一脸歪瓜劣枣的戾气。
约摸觉得,大概是那个人吧。
果然,就听见爷爷向我介绍,“丫头,快打招呼,这是刘道长。”
我内心直呼“过瘾”。所谓风云际会啊!
冥冥中,天意叫我一次解决所有问题!
我笑吟吟问好,“刘道长好。”
倒不是虚假,是心里有提防。这道士且不管优劣吧,至少这一身戾气,看着就和正本清源的道教相去甚远。光是想想他一举就能叫圆圆魂飞魄散,也应该是有真功夫的。
道士看清楚我的面孔和装束(锡纸烤串),微微愣了一下,“喔唷,老琴,你孙女体寒吗穿这么多?”
我内心直呼过瘾的时候,早有一计上心头,当下顺着刘道长的话头,朝爷爷发嗲道,“我本来不寒的,不知怎么一回乡下就怕冷。昨天看到王婶婶和李婶婶也都穿很多,还问她们,是不是我们村里地底有寒气呢。”
爷爷这两天本来就觉得我装束奇怪,立刻紧张起来,“丫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刘道长,你给帮看看,是咱们地底有寒气吗?”
刘道长捏一捏小胡须,摇头晃脑,“你们这个村子,自从被那个厉鬼闹过之后,一直有问题。不然我怎么老是悬着心,三天两头望你这里跑呢?”
好一副宅心仁厚、可怜天下苍生的派头!
但若把刘道长和圆圆放在一起比,我更相信圆圆。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圆圆是已经死了、轮回都不一定入得了的当口上,她反复说当时村里人莫名其妙的生病和她无关,我相信她真的是无辜的。
我甚至腹黑地设想过当时那个麻烦是不是道士弄的,然后他再来解决麻烦,借此沽名钓誉。要如此,他简直阴谋得可以。
就在我们三个说话的当口,戏台子上已经铿铿锵锵的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