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觉非。
晨光熹微的时候,李斯横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一夜没睡。唇边扬起一抹苦笑,多少个夜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辗转反侧了,而如今,只是蓦然遇见那个人,就真的长夜开眼。
将一只手垫在脑后,李斯横借着熹微的晨光细细端详自己的手。这并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心手背中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痕。这些伤痕,有的是李斯横小时候摆弄刻刀牙机留下的,有的却是李斯横在军队历练这些年留下的痕迹。
李斯横。侯鬏。
躺在床上的男人眼中神色不明,将这两个名字反复的翻搅于唇齿。他扪心自问。自己到底是谁?是李斯横,还是侯鬏?
每一个人都有秘密,而他最大的秘密就是,他不曾拥有作为李斯横的十八岁以前的记忆,却拥有了他的身体本能和之后几年在特种部队历练的经历。而没有人知道,在他二十岁以前,他仿佛经历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而那个人的名字,叫侯鬏。
李斯横只能强悍的将侯鬏的记忆规划为自己的前生。前生里,他异常怯懦,并且暗自的喜欢一个叫李斯横的男子,却因为性别的原因而默默隐藏在心里。
然后,就默默的躲在一边看,直到那个男子娶妻生子。
得到那个男子娶妻生子的消息的时候,他选择了甚至怯弱轻生。那一刀恶狠狠的划在自己的手腕,然后手腕被放在水中,血液将池水染得猩红,翻开的皮肉也泛着淡淡的肉粉,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的生命消亡。
而后,以游魂的方式,他看见了自己的死亡得到了什么。
哥哥的撕心裂肺,伤心欲绝。以及,自己藏在心里的男人淡淡的嗟叹。除此之外,那人的生命轨迹并没有什么其他改变,娶妻,生子,事业顺遂,最后儿孙满堂。
他问自己,值得不值得,后悔不后悔。
答案只能让他无声苦笑。而后,他感觉一阵旋转,而后眼前的事业就坠入了黑暗。等他再睁开眼,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侯鬏,而是变成了自己曾经最爱的男子,李斯横。
从那一天开始,他叫,李斯横。
动情弃情,一番生死洗练,最终荡涤了他性子中怯弱的部分。跨过了生死,如今却变成了李斯横的侯鬏,仿佛开发出性子里最冰冷的部分。他知道,只有自己足够内心强大,才能够不再受到伤害。
而且,他也已经发现,这不是他前生的重复。
前世的李斯横只是一个寻常的商人,并且,从来都是斯文的性子,看起来并不像是满身铜臭的商贾,反而更像是一个书生。而如今十八岁的李斯横,却已经在军队里洗练了三年,而今更是即将进入特种部队。
李斯横知道,这是一个不同的开端。所以,他理应拥有和从前不同的人生。或许是因为已经死过了一次,李斯横很是轻易的接受了自己重生了的这件事。
前生他在李斯横家住了四年,更是将那人的一举一动刻进了心里,所以瞒过周围人的耳目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在李斯横重生之初,他最关心的事情是,如果他是李斯横,那么,这个世界上,是否还存在侯鬏这个人?
李斯横仔细推算了自己的年龄,他十八岁的时候,侯鬏应该只有九岁,而如果真的存在侯鬏,且一切都没有变化的话,他们初遇的时候,侯鬏应当是十岁。所以,李斯横静心的等待了一年。
这一年中,他看过心理医生,仔细剖析过自己的心理。他最终狠心将李斯横和侯鬏割裂开来。如果真的存在那样的一个小少年,也将不再是曾经的他自己了。然而对于侯鬏来说,如果能够不遇见李斯横,那么,对于他的人生来说,应该会顺畅很多。
死过一次的人对自己的保护欲会达到谨小慎微的程度,而李斯横,本就是将侯鬏当作自己去保护的。
或许是天道垂怜,在李斯横十九岁的时候,他终于遇见了侯鬏。十岁的小少年眉眼还没有长开,但是那是李斯横最熟悉的脸孔,他闭上眼,也能够描摹得出。小少年拉着他的衣角,软软的叫他“斯横哥。”
那一刻,李斯横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恍如隔世。
跨过了生死之后,他对李斯横的一切都非常适应,包括性格,职业,和家庭。李斯横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有过那段属于侯鬏的暗无天日的记忆和晦涩难明的心事。直到和侯鬏蓦然相逢。
很多事情,经历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苦。可是当经历过了之后蓦然回望,才会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有多么让人心疼。
毫无疑问,在见到侯鬏的那一刻,弥漫在李斯横内心的,是对旧日的自己汹涌的心疼。他想要对旧日的自己倾尽所有的好,却害怕这个孩子会重蹈覆辙。
李斯横无法将侯鬏和自己完全叠加在一起,却也无法将之与自己全然割裂开来。最终,在理智的驱使下,他选择了疏远这个孩子。
李斯横的做法是在故事开始前离开。他觉得,自己不对这个孩子过分关心,对他像是寻常一样相处,这个孩子就不会把自己当成黑暗中的唯一光明,也就不会因为自己而日后选择轻生。
只是,不过分的关心,并不是真正的漠不关心。爱护自己,这是每一个人的本能,李斯横只是经历了生死,却并不足以让他克制这种本能。
那些藏在冰冷面孔下的默默关心,那些趋近本能的爱与守护。虽然细微,但是并不能完全湮灭痕迹。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