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看到面前孩子苍白，疲倦的脸，他心中微恸。
周明川沉默很久，才咬着牙，把话说出来。
“叔，”他说，“我对不起他们。”
他一下子就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刘恒注视他清俊得过分，也同样苍白得过分的脸，低声安慰他:“现在先不说这些，我们走吧。”
一旁的军人:“不需要再继续下去吗？”
他摇头:“不用了，”脸上露出几分难见的尖锐:“足够了。”
已经……足够了。
他临走时候，回身默默凝视这里片刻，唇角微微扯动。
带着向来没有过的冷漠神色。
……
*
周明臻看到周明川，热泪盈眶。
他哽咽着上前抱住了弟弟，“明川，你有没有事？”
周明川沉默摇头，“我没事，”他顿了顿，似乎不太敢问，但最后还是问出口了，“晚晚她……怎么样。”
他带着企盼的，甚至有些凄然的眼神看他。
周明臻缓缓开口，眼眸深而柔，“别担心，她没有危险了。”
他看到弟弟很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脸上有了几分动容。
“……我想见她。”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
周明臻清楚看见，弟弟眼中黢黑如点漆的色彩，在天色明亮下，微微闪烁，一瞬间有着黯淡的流光。
*
药剂注射是成功的。
那一声尖锐的仪器声，是欣喜若狂的医生情急之下不小心撞到。
宋书沈柯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高清和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这个将宋晚晚几乎看做女儿的长辈，在捂着脸耸动肩膀后，红着眼眶，握住了医师的手，语无伦次地道谢。
医师脸上也多了几分暖意，“别谢我，这是我该做的。”他说着，“宋晚晚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后续的恢复训练也要跟起。”
相关的肌肉恢复训练等等，这些高清和都知道，他点头，回身看向已经扑倒在沈柯怀里嚎啕大哭的宋书，喉咙微涩，脸上表情缓和，一点也没有平时的冷酷无情:“孩子没事了，宋女士，你也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他顿了顿，轻轻地弯起唇角，“晚晚一直以来都想当姐姐的。”
他笑说，宋书沈柯两人，也都缓下情绪来，沈柯点头谢过他，将怀中爱妻抱得更紧了些，低声说着话。
“好了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宋晚晚有着和他极为相似的眉眼，清秀而俊气，他说着，神色温柔。
宋书哽咽着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扭头就想进病房，但到底是先被医师拦住了。
医师道:“先让病人好好休息，等过几个小时再进去。”
他严肃说。
末了，望向高清和方向，示意他仔细听:“记忆的恢复可能比较缓慢，这一点你们需要有耐心，我们军方医院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所以接下来还是待在这里修养。”
他这番话的意思，高清和很明白。
军方医院也需要对这独一无二的病例进行研究，而宋晚晚的身体状况，也确实是这里最合适修养。
高清和没有犹豫，问宋书沈柯:“你们的意见呢？”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同意了。
在这种节骨眼上，宋晚晚的身体恢复显然是最重要的，而他们也信得过军区医院。
医师欣然。而就在此时，高清和接到了电话。
他接起，脸上的神色随着电话里的声音，一点点变得兴奋起来。
直到挂了以后，他道:“明川也回来了。”
＊
周明川一身风尘，狼狈不堪。
他风骨峭峻，脸容清雅，而眉眼间的忧色与倦意，并没能打搅他想立刻看到宋晚晚的心思。
匆匆忙忙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他一句话没说，开门进了病房。
医师在他身后，脸上颇有几分无奈，却也没有阻止，只是说了一句话:“宋晚晚可能还没法记得起你。”
周明川闷闷嗯了声，示意自己明白。
然后关门。回身看见还在床上闭眼躺着沉睡的女孩。
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素着一张脸，白着唇，黑得像墨水的睫毛弯曲卷翘，早间十点的阳光打下，在她眼睑处涸出一滩浅浅的阴影。
周明川沉默很久，然后半蹲下来，在床边，轻轻握住了她凉凉的手。
小姑娘轻轻蹙起了眉头，似乎有所察觉，她偏了偏脑袋，嘴巴轻轻努动，没醒。
又睡下去了。
药剂成分可能有安定剂的作用，她安静睡着，周明川就这么认真看着她，眼中的水雾一点点弥漫，最后泪汪汪地就掉下来了。
一点也不夸张，像发大水似的。
噼里啪啦，哐哐哐哐。
这个明明看上去硬气得不行，再怎么样都很绅士文雅的男人，咬着拳头，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眼泪簌簌掉下来。
孩子哭时候带着的气音，又哑又委屈，又低又难过。
他哭得一点形象都没有，睫毛湿哒哒垂在一起，鼻涕都差点哭出来。
哽咽着，一句话说不出。
……
周明川本以为自己不会哭的。
可是，在看到他心爱的女孩，喜欢得不得了的小姑娘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手冰凉如水，就这么委委屈屈地躺着的时候。
他就忍不住责怪起自己的大意，责怪起自己的妄自菲薄。
如果当时他能够脑袋清醒一点。如果他能够更了解一点关于加尔文的脾性，是不是她就不会受这种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