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车站出来的那一瞬，方衡望着头顶并不温暖的太阳，裹了裹身上的夹衣，再看看车站广场熙熙攘攘的人流，心头一片迷茫。
方衡来自一个很普通的小县城，因为少壮不曾努力的缘故，方衡最终只是考取了本身三流大学的二本，而且还是被“服从”到了倒霉催的中文文秘专业。大学里，方衡唯一的长处便是能写，八千、上万字的长篇大论写得，二十字的五言绝句也写得，靠着自己手里的笔杆子，方衡拿了不少荣誉，也争了不少外快。
这一切得感谢国家在网络方面对论文抄袭剽窃的围追堵截，使得方衡这类专门替人写原创论文的枪手们身价倍增。一篇包发表的五千字论文，根据期刊等级来划分，最少的总有一千多块，而方衡从查资料到交差只需要不到一周，包原创包发表，如果是国家级核心期刊的话，写起来虽然更难，但赚头却非常大。
如今的方衡主要都是接硕士以上的论文或者教授们写专著上职称的活儿，耗时长，也烧脑，但人家舍得花钱。当枪手所得的钱扣去一些学杂、生活费之后，还是留了一点存着。原本是打算在省城找到工作之后能有个可以租房子的本钱，毕竟家里不富裕，就连自己上大学的钱还是家里大伯跟三叔接济的，想要在省城立足，靠父母肯定没指望。
然而……
过去的几个月里，方衡很成功地当上了“面霸”。不停地投简历，不停地面试，然后又不停地失败。一个学中文的男生，而且还是文秘专业，这让方衡在投简历的时候首先迎来的就是一连串诧异的目光。他没多少钱，好在平时帮系里的领导写了不少东西，故而有机会用系里的打印机和复印机制作了自己的那些真的很“简”的简历，一大堆简历投出去之后，只接到十几个面试电话。然后……然后在面试官见到方衡第一眼的时候，就结束了面试。
男文秘本来就不多，而且方衡属于那种高而且……胖的男生。180出头，体重230出头，这让方衡在面试官面前如同一堵肉墙。有好几个面试官看到方衡第一眼的时候，连笔掉到桌上都没意识到。
反正就业的事儿还没能有着落，自己当枪手存下来的钱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想来想去，方衡只能背起行囊来到这座城市投靠自己的大伯和三叔。
走出了广场，随着人流过了一条宽阔的马路，方衡看到了一条宽阔的运河。方衡来之前已经在网上做足了功课，知道火车站对面的这条运河正是那条流经自己家乡那座小县城的运河。
已经一年没有回去了，不知道自己那个辛苦的娘和那个好赌的爹现在是不是真如电话中过得那般好。
方衡感慨万千地看着这条从家乡流过来的河，忍不住顺着台阶走了下去。运河到了这里，沿河两岸都已经砌上了汉白玉栏杆，变成了城市的一道风景线，河水也不似小县城那般浑浊且到处漂浮着垃圾。方衡望着河水出了一会儿神，天气已经入冬，他可没这兴趣学着文艺片里的小资青年们冒着拉肚子的风险喝一口来自故乡的污水。
就在方衡重新拾起行囊准备离开的时候，漂浮在河边的一样东西引起了方衡的注意。没办法不注意，这座城市很美很干净，河里一点垃圾都没有，这么一个东西漂浮在河边，显得很突兀。方衡仔细辨认了很久，发现这是一本笔记本，封皮上还插着一支笔，多半是哪个倒霉蛋在这里观景的时候失手掉下去的。笔记本半新不旧，一看就知道不值几个钱，所以落在水里老半天了都没人搭理。
方衡的肚子饿了，于是不再去管笔记本，先要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车站周围的东西都很贵。方衡沿着运河走了一阵，在桥口看到了一个买米糕的摊儿，掏硬币买了两块米糕，把行囊放到地上当凳子，背靠着河边的汉白玉栏杆坐了下来，狼吞虎咽地把两块蒸米糕塞进肚子，休息片刻之后起身去拾行囊，一瞥眼，看到那本笔记本已经沿着河岸缓缓地飘了过来。
按照度娘地图的显示，继续往前走就是公交站，再走一段就是地铁站。坐地铁到站之后要去大伯家还得转两次公交，坐公交虽然挤一点，但只要转一次，节约了好几块钱，方衡远远看着公交站台附近宛如巨龙的长队，下定了决心：有篇毒鸡汤怎么说来着？穷人最不差的就是时间，因为他们把大把的时间用在了无意义的事情上。
方衡觉得自己是穷人，排队是一件很无意义的事，所以就跟着毒鸡汤对号入座了。这似乎又照应了某篇毒鸡汤的话：穷人穷在思维上。方衡就是觉得自己穷在思维上了，他没办法不在这方面“穷”，因为他现在还只是一个靠两块蒸米糕混个半饱，然后还要费尽心思去计算坐公交和地铁哪个更省钱的人，让他拎着比流浪汉丰富不了多少的行囊，去思考自己如何构建商业帝国或者建立一个“阿里妈妈”甚至“阿里爷爷”，都他/娘的是极其扯淡的事情，要知道十三亿人里面才出了一个马老板，这概率比买彩票还低，一个成功的马老板背后是无数梦想成为“马老板”的失败者们的尸体。
方衡觉得自己妥妥的就是那些尸体之一。
继续往前走，走到“巨龙”那里的时候，方衡笑了：这年头坐公交排队也是有福利的，公交站台对面的马路边空地上，有人白送八宝粥。没错啊，白送，免费的，粥棚是临时搭建的，这一片本来似乎是个小商品集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