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如今已化为凄惨的灾后现场。
伊斯特行走在被撕裂的街道上,和破碎的石板路下翻出的泥沙混在一起的碎石瓦砾割破柔软的脚底板,然后裂开的皮肉又眨眼间重新黏合起来。受伤与愈合辗转轮回,有一种痒痒的微妙刺痛感。
诺亚的尸体,半血的尸体,还有披挂红甲的骑士尸体,胳膊与大腿,肠穿肚烂的躯干挂在残垣断壁之上,是否曾经为人都无法断言的肉泥涂抹在白色石料上,宛若血腥味浓重的抽象画作。
在“她”还需要用“他”来指代的前世时,安静的夜晚是从来不敢听音乐的。因为一旦旋律流入“他”的脑海化作印象,那么“他”就只能忍受失控的乐律在头脑中不断重复回响十多个小时才会平息。这种强迫性思维固然痛苦,但和此时她所承受的折磨相比,则显然是小巫见大巫——
好疼呀。
是呀,我也很疼。
好痛苦啊。
大家都是如此吧。
好恨呐。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饿死啦。
我也一直在忍耐着呀。
……
被埃索玛吞噬后残留下来,满载负面情绪的意识残渣一刻不停地在伊斯特的头脑中哭喊着,为了保证自我意识的独.立性而不是被“怨念”同化,她也一直试图通过和这些残渣做着“对答游戏”来在彼此之间划出界限。当然,最终结果也只是令她更加心烦意乱而已。
自己该去哪里呢?
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
想找到家人,想对母亲阿赫蒂的背叛做一个了结,可是已经化作废墟的自家宅邸自然空无一人,不如说一路走来,别说是她的父母兄长,其他诺亚族人也一个没有见到。半血倒是碰到不少,不只是守日人,就连普通的仆役也都手持武器,看起来不像是要进行灾后城市的救援与重建,倒是一个个在见到她后,全都挥刀舞剑地扑了上来,一脸狰狞的样子。
复仇和蹂躏,暴力和情.欲。
将伊斯特所感知到的半血针对她的欲念总结成两个字就是杀与艹。
一下一下抛接着瞬间从对方躯体上拧下来的头颅,死不瞑目的红色眼瞳中似乎还残留着对她美妙裸.体的垂涎。
头颅被扔回七零八落的尸块当中,这堆看不出来自几个人的碎肉已经是第四批企图向她施暴的半血了。
是什么让半血突然间变得如此大胆呢?不再畏惧诺亚,对彼此之间的实力鸿沟视而不见,即使是平时不允许接触武器的仆役现在都是人手一把弯刀,果然是半血全员都反叛了吧?因为是集体行为,所以让这些受压迫者对自己的力量盲目自大起来。
而且半血的叛乱要是事实的话,那么城中会有数量不少明显不是本地人的红甲尸体也就可以解释了。在伊斯特读过的历史中,迦南城发生的历次半血叛乱背后都有外部势力的影子。显然,这些红甲士兵无外乎就是来自教廷、帝国或是古加尔南方的几个城邦这三个有能力、有胆量,而且有前科的势力之一。
至于消失的诺亚一族,以伊斯特对族人们的了解,指望他们面对叛徒与外敌放弃抵抗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可是抛去那些显然死于埃索玛垂死挣扎的尸首不谈,她还没看到几具身上带有刀兵痕迹的诺亚尸体,也就是说诺亚一族并没有和敌人爆发大规模的战斗,全员被囚禁起来的可能性则想都不用想。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诺亚们是在埃索玛暴走毁灭迦南不久,就自己离开了城市。
利用着有限的线索,伊斯特推断着目前局势。
可惜,继承至埃索玛的力量并没有读心这种便利的功能,不然就能直接从袭击过来的半血身上读取信息了。伊斯特所能做到的,充其量也只有感知生灵的情绪与欲.望而已。
至于用原始方法从半血身上取得情报,严刑逼供也好,威逼利诱也好,她都因为嫌麻烦而没有进行。归根结底,对于她在巴别塔下时迦南城中都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刨根问底了解清楚的强烈欲.望。看到活物就去蹂躏,敢于反抗就立刻杀掉,她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无论世界有怎样的改变,都不会影响她要报复这个世界的决意。曾经的族人们失踪就失踪吧,反正只要他们还生存在这个世界之中,总有一天还会再相遇吧。
所以,等到再见到母亲大人他们时,再去杀掉他们也不迟。
伊斯特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不是自己该何去何从,而是腹中强烈的饥饿感。毕竟从见到安娜开始,无论是再生还是杀戮她都动用了很多次来自埃索玛的力量。
这种被她命名为“狂气”的力量可以在某种程度内产生“心想事成”的效果,听起来似乎很好很强大的样子,只是实际使用起来并不如想象的那样美好。例如狂气会将“飞翔的yù_wàng”以血肉分崩离析成为“会飞的尸块”这种饱含恶意的形式加以实现,而心灵不够坚韧的人如果被狂气侵蚀,其本人在物质世界的形体则会向着失控的欲.望方向异化成被伊斯特称作“狂气之卵”的怪物,例如憧憬着诺亚的半血,其欲.望本质是向往诺亚对半血展现出的肆无忌惮的“暴力”,所以狂气先是实现了他的欲.望,令他拥有了诺亚之躯,可是他的器量却承受不了这份庞大的狂气,最终结果便是肉.体受到心灵中溢出的狂气影响变异成暴力的化身,也就是刚刚那个肌肉外露性情狂暴的巨人。
伊斯特本人并不能控制狂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