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又不是什么神丹妙药，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洗筋伐髓，脱胎换骨的奇异景象产生。再说即便它是，孩子本身的血肉就足够纯净，也没有它施展的余地。它的出现不过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栖身之所有不保的危险，就如同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总要出现一下显示显示武力来进行一番恫吓。
戈颜周身环绕着极为浓郁的生机，那是最纯粹的，任何丹药或天材地宝都抵不上的生的气息。白光修复他身体的速度远远超过那药的破坏速度，又吝啬地不肯再多出些力让他的寿命得到延长。
白色的光只出现了短短两息的时间，又全部敛回了戈颜的心脏，室内重归寂静。黑暗中，伏在床脚的那一团微微起伏着，还能看出是活物，只是为何又没有了一丝人气？
就在那白光出现又消失的短暂时刻里，戈无念眼中精光暴涨，腰际长剑已出鞘一寸有余，与他所展现出的修为修为境界明显不符的威压猛地倾泻而出。奔腾如大江之水，却又戛然而止，收放自如。时间仿佛暂停了那么一瞬间，一瞬过后，整个府内的所有植株，枝叶尽落。
戈无念闭上眼，神识探展开，确认孩子性命无虞后，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松懈下来。
戈颜没有死，他当然没有死，这中间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戈御的确还没有下手杀他的决断力。他的血肉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他还不能死，没人舍得让他死。让一个拥有无限潜力的族人就这样夭折，戈家还不想承担它的代价。
以往戈颜总是不屑于所谓的家族利益至上的理念，但这回倒真是这种观念救了他一命。
正是因此，当年戈御即便心怀不忍愧疚也依然与自己的胞妹结合，同样的，如今他就算是万分憎恶戈颜，也不能真的下杀手。他没有直接崩碎戈颜的神魂，而是给了他一碗毒性还不够烈的药。
戈颜此刻若是还清醒着定是要笑一声妇人之仁的。不能为己所用的人，越是有天赋便越是要尽早除掉才好。只是进行打压与折辱，难保不会有反弹的时候。
但那些也还不是真正关键的地方，究其根本，还是那道莫名的光。他不知因何而来的光，让戈无念感受到威胁的光。不过那也都不重要了，因为只要它能让他活命，就足够了。
晨光熹微。
孩子长而密的睫毛微颤了几下，睁开了眼。他的眼里一片清明，没有初醒的混沌，也没有病后的黯淡。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使不上力气，连动一动手指都是件很困难的事，但他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的表情很平静，他知道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过什么。即便当时因痛到极致而昏厥过去，他还是能感知到自身和外界的变化。
很好，他想。他早就猜测到自己的身体里蕴含着某些有趣的东西，不然当年他降生时也不会发生那些意外，如今只不过是证实了，更何况，这东西还无意害他。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染了血的衣服已经粘在了皮肉上，他扯了扯鲜血干涸板结的衣襟，带来一阵撕裂的痛感，便又垂下了手。
他的腹中依旧时不时传来阵阵绞痛，这让他很心安。因为知道痛，就说明他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什么都好。他还有大把时光，来路还长着呐。
倚靠着床沿，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才恢复了些气力。这些气力大概够让他从地上挪上床，但远远不够他的所需。
他素来喜洁，连汗水都忍受不了，不要说是这一身血污了。
说来也是奇怪，死里逃生后他不但没有任何欣喜若狂的情绪，就连首先想到的事也是要去换洗沐浴。
他知道戈无念现在一定还在门外守着，他忠心耿耿的随侍总是这么尽职尽责——最好只对他忠心……
“无念。”他轻唤了一声，话一出口甫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沙哑不堪，语不成调。
戈颜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喃喃自语，但侯在门外的人还是马上就做出了反应。其实早在戈颜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并且立刻收回了外放的神识。他一直在等着主子的传唤，就像在过去的三年里一样，他已经习惯了等候，也从未厌倦过等待，因为有人可以让你等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虽然他从不理解所谓“幸福”的真正含义。
落在戈无念瞳孔中的那人的身影是难得能见到的窘态。孩子的脸上还有泪痕，眼底青黑，神态萎靡，衣衫不整不洁。
只有那双眸子，还是和以往一样，只要看到自己，便总会是温润的，含着笑意的。
“我想去沐浴。”孩子笑了笑。
少年走上前，单膝跪下，伸出双臂将孩子横抱起来。
三楼侧门外有一条空中游廊直通向另一个小型的楼阁。楼中只有一个方寸三丈的石砌的浴池，里面是自山上引下的温泉，浴池四面围以紫檀嵌玉云龙纹地屏。
素缦重重，水汽氤氲，戈颜将身体整个浸没在水中。因为池中的水有山上温泉做活水，所以血污尚未将池水染上颜色便已被冲走。
戈颜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头脑有些混沌，后脑仁阵阵作痛，这可不怎么好。他向后仰躺，深呼吸了两次。
他做了一件错事，并且已经没有改正的机会了，同时他也已经尝到了做错事的代价。这种代价让他意识到自己绝对不可以再有任何少年意气的冲动行为。
他早就学会了如何示弱，以后他恐怕会更加熟练。在没有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