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博节度使、中书令田弘正穿着一件赤色的圆领衫,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狐裘斗篷,骑在一匹黑马上望着眼前的河水。
卫州附近的黄河已经全部封冻,大河好似一条玉带蜿蜒向东,说不出的气势雄浑,让人望之胸胆开张。
树木凋零,万物肃杀,这样冬日常见的景色里,只有一条长长的队伍好似一条长蛇一般从田弘正身后蜿蜒而来。
田弘正原本是措大出身,看见眼前的景象,心中难免有些触动,有点诗意在胸口憋着。
只是多年戎马倥偬,这点诗意左憋右堵,就是放不出来,环顾一翻左右,进士些粗笨的军汉,这一点诗意也就这么悄没声的散了。
魏博节度使、清河郡王田弘正今年刚过五十,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他左眼眼眶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魏博混乱年月里跋扈的牙兵给他留下的纪念。
魏博节度使的鼻梁高耸,两只眼睛非常有神,他的左手总是习惯性的摩挲腰间的刀柄,这是多年军旅生涯留下来的习惯。
“使君,过了大河就是朝廷的河南地面。”田弘正的养子周伯符骑着一匹矫健的黑色军马跟在田弘正身后。
此人原本是江浙人士,生在杭州左近的昆山县。天生神力,力敌九牛,有万夫不当之勇,堪称当世虎臣。
他有百般好处,然而唯独一样,可谓误事,便是好色。平生专好偷鸡摸狗,专喜欢给寡妇挑水,为妓女捐钱。
更兼荤素不忌,从不挑拣什么高矮胖瘦,老幼美丑,实在是浪子里的大善人,嫖客中的活佛爷,不知道多少老丑无人要的姐儿因为了他才有了一口饭吃。
周伯符家里有良田千顷,什么碾场,酱场,丝绸铺子,茶铺子,糖果铺子,米店盐行,真真是家财万贯,也供得起他这个fēng_liú善人。
只可惜有一个善妒的老婆,这周伯符整日里因为这胯下的麻烦被撕了个昏天黑地,被罚着背着大锅去跪搓衣板、跪擀面杖、跪筷子。发起狠来让他连跪七日,就是苦叫奶奶告饶也不行。
因为他背上纹着一只翱翔九万里的金翅大鹏雕,故而此上乡间多有人调笑叫他周伯鶸,或者干脆以鶸称之。
媳妇脾气日暴,不堪荼毒的周伯鶸也就只好离家出走,暂避风头。
这周伯符没了奈何,家里是住不下了,一路沿运河北上,一边当着剪径强梁,一边接济寡妇老妓,就这么一路到了相州地面,因为案子犯得太多,引发了众怒。
于是被魏博节度使田弘正用计拿下。
这计谋说来也不难,就是寻了十七八个窑姐儿给周伯符安排了一下,只弄得他四肢瘫软,浑身无力,下体一阵阵发疼,等到魏博的牙兵来拿他的时候,也就只有束手就擒了。
不过田弘正祖上是幽燕有名的大侠,传到了他这里也是个爱才之人,就留下周伯符认作义子,让他作自己的扈从将领。
魏博节度使也知道自己倒向朝廷这一步棋走得十分凶险,平白得罪了河北的强藩不说,其他志在独立的藩镇也会看着田弘正不顺眼。
最近更是传出风声,说有人牵头组织了一个东山会,项庄舞剑,意在魏博。
“使君,咱们这次入朝,您以为前路如何?”
周伯符问道。
这其实也是魏博镇中田弘正一系心腹最关心的主要问题。
按照田弘正对他们的说法,这次田弘正入朝就没有再回魏博的打算。第一层意思是想借朝廷的力道完成魏博节度使这个职务的交接,将位置平稳的过渡到儿子田布手中。
另一层则只有周伯符这样的心腹人知道,田弘正有意让田家摆脱现在这节度使生死不由人,进退不由己的位置。
“本来和鱼辅国谈妥了,结果八十老娘倒绷孩儿,鱼辅国和程奇力这两人翻了车,幸好还有韩岗的一条线可用,皇帝的意思应该是对老夫入朝乐见其成。”
田弘正轻轻拍了拍黑色军马的马颈,魏博节度使自己也知道此次入朝乃是一次豪赌,魏博镇的队伍继续向前,最前面的人已经到了大河的边沿,正在给马掌包上草皮,为过河做准备。
“有些不对头。”周伯符低声说了一句。
东山会成立之后,一股紧张的气氛就在田弘正周围蔓延,所有人都知道魏博和朝廷和解之后会撼动现在朝廷和强藩之间的平衡态势。
而许多人认为唯有杀掉田弘正,才能够彻底阻止魏博的这种盲动。
“不要紧。”田弘正摇了摇头,示意周伯符不要声张。
自从魏州出发以来,田弘正一行一路上已经遇见了三拨刺客,头两批是平卢节度使帐下的精锐,最后一批是横海节度使封利贞门下的食客。
这三批刺客,都被田弘正身边的周伯符给打发了。
寒冷的空气从魏博节度使的耳边划过,传来隐隐约约的苍凉萧声。
田弘正眯起眼睛,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周伯符下意识的策动战马,来到了魏博节度使的身前,久经训练的数十名卫士们翻身下马在周伯符和田弘正之间排成一列,紧张地望着前方。
在极目望去的尽头,坚实的土地和苍蓝的天空交汇的地方。两个穿着修长的影子正在一点一点的向着黄河挪动。
那两人越走越近,目光敏锐的周伯符能看清楚他们是一男一女,皆长得十分俊美,一袭白色长袍,头戴素色发巾,端得好似神仙中人。
这两人手中各端着一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