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之外,摩尼教宗右手手指的断面处肌肉违反常理的蠕动,没有流出一点血迹。俾路托萨蓝色的瞳孔之中,幽绿的光芒闪过。
摩尼教宗点出那如莲华盛开的一指,虽然刚刚碰触到岳顾寒的胸口便被青铜古剑所斩断,但毕竟还是点中了永远捉不到衣角的岳顾寒。
这一指便是摩尼教中唯有教宗才会的净世莲华,唯有练成这一招才有资格作为摩尼的继承人行走于人间。
被这一指击中的人,首先会被其中蕴含的暗劲所伤,五脏六腑被劲力灌透,然后为这一指中所蕴含的意念所染,整个人浑浑噩噩,最终死于脏腑破裂。
然而中招之人却仿佛恍然开悟,忘却忧愁苦恼,远离悲痛哀伤,仿佛化身净世莲华,回转究竟家乡。
任何人能用出这一指便代表着他的武道修为已经达到了摩尼教体系的顶点,不仅感悟光明之意,对于力和筋肉骨骼的运用也已经超越了人间的极致。
因为难以掌握,近百年来都没有任何一位摩尼教宗练成,直到二十年前,俾路托萨在秘窟之中另有机缘,终于将这一绝学重新带回人世。
今天,这一招被破掉了。
岳顾寒脸上无悲无喜,他的眼神,他的身形,他的剑锋都与中招之前别无二致。
云淡风轻。
似乎刚才那一指并未点在胸口,刚才在这长街之上也未有净世莲华开放。
岳顾寒看着手上的青铜长锋:“我以为一个人有了从云霄之上俯瞰大地的体验,便再也不能忍受地上跑了。”
俾路托萨试招之后便知道岳顾寒与萧戴胜二人虽然同为七宗,却不能相提并论。现在极招送出,净世莲华初现,结果却是自己右手两指被岳顾寒以剑削断,对方生吃一指看似无恙。
这样的局面之下,俾路托萨哪有心情去管岳顾寒说些什么,满心都是如何规划逃出生天。
至于草原之上回鹘的存亡、摩尼教的兴灭,他是全然顾不上了。
只可恨虽然自己有心要逃,可仿佛却有芒刺在背一般,冷汗止不住的冒了出来。
漠北功夫连到了俾路托萨这个境界,就是连战上三天三夜都未必会出一滴汗,现在出得这些冷汗实在是面对危险的自然反应。
换句话说,俾路托萨千锤百炼远超凡夫的身体本能正提醒着他,多多小心,一不留神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俾路托萨看着那边一字一顿慢慢述说的剑客,心下叹息,这承天剑到底是有多强?
“却没想到你虽然也曾登临云霄之上,却流连这地面上的景色。”
“因为我知道怕。”俾路托萨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说道,他也是一代宗师,输给岳顾寒也就罢了,对方言语之中的鄙夷如何能让养尊处优的教宗咽得下来这口气。
“本座清楚道圣是怎么活的,疯疯癫癫的如同野狗一般乱窜,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明白人吗?岳顾寒!说本座不知道怕,这天底下唯独你这个愚顽狂夫才不知道怕。古往今来,有过奇遇的惊世之才的人有多少,你以为只有你才有本事捅破那层窗户纸?”
岳顾寒封剑不出十余年,教导弟子,独居偏巷,江湖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口舌是非因此而起。
今日长锋出鞘,藏锋十余年的岳顾寒一出手便以通明剑心断去俾路托萨的光明之障,斩下摩尼教宗两根手指,反手破去摩尼教的传承所在净世莲华。
这样的战绩便足以说明承天剑宗早已经超过了其他几位名列七宗的高手半个身位,而且隐隐触摸到了隔绝三圣与七宗的那一层浅浅隔膜。
岳顾寒封剑隐居十余载,枯血穷精,所思所求,无非便是再溯当年秘窟之中的机缘,将自身所在推衍至更高的一个境界。
现世之中,儒圣隐世,释圣无踪。道圣虽然来历成迷,行踪不定,却是三圣之中最真切的一位。
俾路托萨言及道圣,更关乎到了岳顾寒心中最关切的一点,他古井不波的通明剑心也起了一丝涟漪。
这一点涟漪在心神远超常人的摩尼教宗的眼中,无疑可以化为变换战局的滔天巨浪。
俾路托萨瞳孔微微张开,岳顾寒的心神果然被自己的言语动摇,那密不透风的压迫感终于露出一丝松动。
这一丝松动便是生机所在。
再无迟疑,俾路托萨伏低身子,两脚蹬在砖地之上,筋肉骨膜开弓一般传动,力道近乎无限的送进脚下的大地里,整个人离弦之箭一般奔着茫茫夜色的尽头而去。
急急如惊弓之鸟,惶惶如落网之鱼。
呼,望着俾路托萨远去的背影,岳顾寒长出一口气。
下一刻,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常人修行一世都难以驾驭的真气运转起来。天地之间苍茫浩荡的元气在岳顾寒本身真气的激荡之下,与之交汇。
中原武林的修行,归根究底,便是练气。无论是道家将天地之气吐纳化入自身,还是儒家养气蕴浩然于胸腹,亦或者佛家运转脉轮调服念头参入禅机,归根结底都要落在这个气上。
气者,炁也,是天地母,是万物根。沛然塞于苍冥,显则为长江大河,王屋太行,藏则为尘埃毫羽,雨露风云。
岳顾寒以自身为枢纽,将自身真气化为网罗,裹挟天地之间无穷无尽的元气化为己用,将人身难以使用的荒莽元气熔铸为上承碧落,下引黄泉的无双神剑。
运化天枢,承以剑威,这便是承天之由来。
岳顾寒原本操持的青铜古剑滚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