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殿中点着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将正殿之中照得通明。
现在风头正劲的提点刑狱使李绅李公垂正铁青着脸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家伙。
京兆尹最终回落到帝党袋中,这是朝野早就有的共识。这个位置太过重要,所以既不会落到文相囊中,公公们也吃不下,只有陛下的私人去管这龙蛇密布的一亩三分地最为适宜。
这个位置,李德裕和令狐楚的呼声最高,因为他们一个背后是剑南川西节度使李吉甫,一个则是裴度的亲信。
谁料想最后竟然是要让蜀王暂领,而牛僧孺则以蜀王府长史的官职兼京兆少尹实际执掌京中大权。
所以李绅是板着脸听完皇帝的计划的,他不是对牛僧孺有意见,他是为李德裕抱不平。
“公垂,除了这个大理寺丞赵真、狱丞左封,还有什么人要推荐吗?”
李旭派李绅出任提点刑狱使时就跟他说过,“朝有梓进,野有遗贤”虽然是《尚书》中提到的理想情况,不过现在是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李绅遇到了人才应当立即向皇帝举荐。
“微臣之前跟陛下提到过,有个叫燕叁的,现在正在我司下任职,此人倒是不错,不过不通文墨,功夫也粗疏,但是性子和手腕都是极好的。”
李绅回禀道。
提点刑狱使司这段时间凭借着摩尼教徒的首级在京中立下了名头,李绅那酷烈霸道的做派也逼得京兆府是上蹿下跳,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这也是李旭的目的所在,有些位置就不该给那些整日笑嘻嘻一团和气的和事老干。
“公垂之政,太酷烈了些。”牛僧孺向皇帝反应:“白玉京的门吏尽数给公垂抓去了,还封了许多胡商的仓库,说他们和摩尼教有牵连。陛下,魔教的确是要消灭,可是也不能株连太广。”
李旭瞥了一眼李绅,看见他依旧板着面孔,便知道牛僧孺说的多半没错。
“他们的确与摩尼教徒有牵连,门吏们拿了胡商们的好处,对摩尼教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来便有失职守不说,后来也未能严守各门,坐视摩尼教徒趁夜逃走。至于那些胡商,哼哼,他们干了什么,思黯兄当真不知吗?还是也……”
李旭见李绅话锋一转直刺牛僧孺,显然他们二人是要在自己面前论个是非曲直,心下顿时有些不快。
提点刑狱使司将那些门吏尽数拿下,顺便敲打一下这些胡商,查封了他们的仓库。这些本来就是皇帝自己的计较,吩咐李绅去执行而已。
牛僧孺抓住这点攻击李绅,实际上就是在说自己的方略有误,而李绅借题发挥显然也是要在自己这里坑牛僧孺一下。
以后还指望他们通力合作,现在看来是不打起来便好。
“思黯啊,撤换门吏,查封胡商仓库,那是朕吩咐公垂他们办的。”李旭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牛僧孺,这些都是自己让李绅干的,不要继续纠缠于这些事了。”
谁想到李旭不认还好,认了之后牛僧孺的话更欢了。
“陛下,敲打归敲打,提点刑狱使司现在风头正劲,京兆府自然不敢得罪。公垂将原来的各门门吏缉拿之后,换上了提点刑狱使司的文吏掌管各门。他还命人查封了许多胡商储藏丝绢的仓库。”
即将执掌京兆府的牛僧孺一定要将门吏的任免权从李绅那里夺回来,所以他向皇帝指出因为李绅他们人为制造恐慌,已经产生了严重的通货紧缩现象。
“今年春夏之时,京中一匹绢可以易钱八百文,现在一匹绢已经涨到了三千八百文!”
丝绸和铜钱一样都是交易中使用的通货,丝绸突然的价格上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正常的市场交易,很多以前约定用丝绸交易的商业活动都因之受到了影响。
“朕知道。”
李旭已经着手建立了几个不同的情报流入渠道,陈朝恩那边是一路,李绅这边是另外一路。还有其他几个渠道正在建设,不管哪个渠道,物价的波动一直都是自己关注的主要问题,这背后可关系着国计民生。
“陛下知道?”皇帝的回答让牛僧孺有些吃惊,他不明白皇帝到底明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牛僧孺下意识地向李绅看去,这个时候提点刑狱使正看死人一样看过来,还残忍地舔了舔嘴唇。
“是的,是朕安排的,丝绸价格上涨有什么问题吗?”李旭平淡地喝了口茶。
撤换门吏和查封胡商的绸库本来就是一回事,那就是皇帝自己想赚点钱。
虽然铜钱和丝帛都可以当做货币使用,但是就百姓而言,他们手头更多的是铜钱。一个烧饼可以用一文钱去买,你掏个丝绸手绢去换馒头试试?
丝绸裁短了用就是不值钱的布头,是相声段子里的物事。
实际上在日常经济生活中,丝绸多半是商人贸易时用的等价物,老百姓手里存这玩意不是为了过年裁件新衣裳,就是存起来起到后来存折那样的效果。
真正对丝绸有渴望的就是那些垄断了西域贸易的胡商,他们将大虞的丝绸贩卖至西域或者波斯,那都是暴利。
对于胡商而言,中原的丝绸不管是八百文还是三千八百文,到了西域或者波斯一样都是暴利,都能换回来真金白银,那可比朝廷铸的孔方兄强多了。
所以这才是京中丝绸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
“丝绸不比粮食,少穿件丝衣又不会死人?”李绅冷笑着说道:“那些深目高鼻的腥膻玩意赏他们碗饭吃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