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诊脉没有摸到任何脉象时，叶楚就有所怀疑了。可他以为自己诊错了位置，所以才感受不到脉象。
但在散出神识后，他愕然发现，帷幔之中没有任何生命之火燃烧的迹象，他就彻底震惊了。
神识是欺骗不了人的。如果检测不到生命之火，没有其他可能，就只有一个原因——躺在床上的不是活人。
一想到这点，叶楚就没来由地心底发寒。
“姜城主……应该也知道吧。”叶楚低声问。
姜昕冉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我没跟父亲聊过这个问题。不过我想，大概他是知道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叶楚目光灼灼：“为什么明知道尊夫人已经过世了，还要发布悬赏找人医治她？”
姜昕冉下意识躲避着叶楚的目光，“大概和我一样，不想要接受这个事实吧……”
叶楚一滞。
姜昕冉默默地给自己斟了一小杯酒，轻轻啜饮一口。
“叶先生，在你未曾跟我点破这点之前，本来我也在欺骗自己，骗自己说其实母亲还没有死，她只是病了，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而已……真的……我一直都是这样跟别人说的……”
姜昕冉轻轻地抽噎起来，小鼻子一皱一皱的，泪水无声滑落。
“你知道么，叶先生，直到现在，我还保留着每日去给母亲请安的习惯，虽然母亲几乎不会回应我，可我每次都自欺欺人地认为，她听到我的话了。”
“我已经好久都没见过母亲了。她总是把自己藏在深深的帷幔之中。但我却一直记得她的样子，倾城倾国的美貌。”
“好多人都说我是江临城的公主，是江临城最漂亮的人。可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只继承了母亲十分之一的美貌。”
“母亲年轻时是北齐镇府司指挥使的掌上明珠，就连当时的圣上都非常喜欢她，赐名为明月公主。那时候我的父亲只是太守的侄子，身上没有一官半职，跟母亲的地位天差地别。”
“后来母亲家里遭难了，有流言说是指挥使勾结外敌，背叛朝廷。没有人愿意母亲家出头，以往交好的朋友都逃得干干净净。只有我父亲说服了舅舅，坚定地站在指挥使这边，最后历经数次生死，终于证明了指挥使的清白，最后才得以迎娶了母亲。”
“不然以我父亲的身份，这辈子都不会跟如明珠一样的母亲产生交集的。”
“指挥使大人在我母亲出嫁不久后就过世了。所以直到我出生后，都没见过我的外公一眼。”
“母亲陪着我父亲打拼，慢慢的，两人在江临城站稳了脚跟。然后就有了我。父亲一直深爱着母亲，别的我不敢说，但若论宠母亲，父亲绝对是天下第一位的。”
“江临城的气候本来不适合种植桃树，但是因为母亲喜欢，父亲就陪着她一起潜心研究种植方法。终于某一天让他研究成功了，他就偷偷把母亲带到小小的桃园里，给她一个惊喜。”
“父亲常说他永远忘不了那天母亲看到盛开的桃花后，脸上那开心的笑容。”
“再后来，母亲就把她居住的院子前，种满了桃树。”
叶楚默然。
因为他知道，姜昕冉还未说完。
姜昕冉又抿了一口酒。杯子已经见底了。她很少喝酒的，今夜不知怎么了，喝了很多，脸颊已微微泛出红晕。
“自我出生那天起，母亲的身体就开始一天天变得不好。虽然从没有人提过这点，但我一直认为，是我的出生给母亲带来了沉重的负担。我吸走了母亲的精华。”
“母亲一直是个温和的人，她从不会大声斥责别人，也不会生气。她就像女神一样，默默温暖着别人。父亲把他能给到的一切，都给了母亲。但我能感觉到，母亲她并不快乐。一直有什么心事，在困扰着她。”
“所以母亲即便是在笑着，眉头之间也总是萦绕着一抹忧郁。”
“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渐渐的，母亲的身体就愈发虚弱了。她不能再亲自侍弄桃树了，甚至行动都产生了阻碍。再后来，母亲就很少下床了。再后来，我连母亲的脸几乎看不到……”
“父亲封闭了母亲的寝殿，只有他批准的人才可进入那里。其中包括我，父亲，以及父亲邀请来给母亲致命的高人。”
“但没有人成功。所有人在去过母亲寝殿之后，都会摇着头离去。空留一声叹息。”
姜昕冉止住了话头，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她还想再倒酒，却被叶楚伸手按住了。“别喝了。你醉了。”
“我没醉！”姜昕冉瞪着略微泛红的眼睛说。这是她今晚第一次直视叶楚的眼睛。
叶楚没有动。平静地回望着姜昕冉。
姜昕冉颓然松开了酒壶。
过了一会，叶楚才又开口。
“姜姑娘……虽然这很残忍，可我仍旧不得不跟你指出这点，那就是你的母亲，已经过世了。现在居住在寝殿里的，是诡物。”
叶楚之所以知道这点，是因为他处理过类似的事件。之前在岜堰镇时，张府家中的张丹凰，就是一个诡物。
城主夫人岳图带给他的感觉跟张丹凰一样，所以叶楚才能断定，那是一个还维持着人形的诡物。
当时在寝殿时，叶楚没有立刻动手诛除诡物，是因为他发现岳图似乎没有散发出恶意。而且从姜漓和姜昕冉的表现来看，似乎他们两个有所知情。
但诡物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