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重新变成正常人,”她说,“你懂的啦,吃吃喝喝、睡睡觉,和人聊天。重新回归过去的生活,假装这一切从来没发生过。”突然她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我……我会记得这一切的,是不是?”
崔斯坦想了片刻。她感觉他耸了耸肩。
“我不知道,”他最后承认,“你正在做的事情以前从来没人尝试过。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迪伦。”
“是我们正在做一件以前从没有人尝试过的事情。”她纠正道。
他没再说什么,但她看到他的嘴撇了一下,表明他此时正眉头紧蹙。
迪伦叹了口气。如果她想不起来这里的经历说不定倒是好事。
回到吉斯夏尔当一名中学生,每天和母亲抗争,和附近的那些白痴们擦肩而过,这倒容易多了。现在她都无法想象自己重新做那些事情时的样子了。
说不定遗忘比记住要好得多。
接着,她意识到自己至少有一件事不能忘。她转过头看到崔斯坦正在盯着自己,他脸上的表情让她纳闷,他是不是真的能看透浮现在她脑子里的想法。
“我会记得你。”她低声说。
她不知道这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崔斯坦苦笑了一下,“但愿如此。”他说。接着他低头吻了她。当他起身的时候,她注意到他拇指和食指间藏着什么东西。是一朵花,纤细的花茎在鲜亮的紫色花瓣重压下微微弯曲。
“给你,”他把花轻轻插进迪伦浓密的发髻中,“这花更衬出你眼睛的颜色。”
他的手指顺着迪伦的脸颊缓缓划过,迪伦的脸臊得通红。崔斯坦哂笑着又重新拉起了她的手,他指间温柔的压力在催促她步子稍微快一点,以防万一。
对迪伦来说,那一晚过得太快了,同时又过得不够快。她一面想尽情品味与崔斯坦相处的每分每秒,一面又担心每次他们像这样停下来,他就会想方设法找一些理由,劝她返身回去。但他今天心情不错,一直在说说笑笑,促狭打趣。虽然迪伦还不能完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这么开心,但自己的情绪也不由自主地被他带动了起来。他甚至说服迪伦跟自己一起跳起了舞——除了小屋外寒冷黑暗中恶魔们的鬼哭狼嚎声,没什么声音可以伴奏。所以他开始小声哼唱,虽然略微有些跑调。
外面的光线开始变化时,迪伦还在惊诧时间过得飞快。可一到晨空破晓,她马上就去催崔斯坦赶紧上路。而他却显得不慌不忙,踩灭了炉膛里最后一点散发着光热的余烬,掸去鞋上厚厚的一层尘土。然后,尽管已经没什么再拖延下去的理由,他还是一口回绝了迪伦,不让她打开屋门,一直到太阳从远处东面群山的峰顶之上升起。
阳光终于透过玻璃洒满了小屋。迪伦没好气地说:“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好啦,走吧!”崔斯坦回答。他冲着迪伦恣肆地笑着,她急不可耐的样子让他直摇头,“以前早上我都叫不动你,就差拖着你到外面去了。”
想起那时自己噘着嘴发牢骚、哭哭啼啼的样子,迪伦也不禁莞尔,“刚开始的时候我肯定让你吃了苦头吧?”她坦白道。
他笑了,“要说吃苦头可能言重了,也许说是噩梦更合适……”他越说声音越小,对着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噩梦!”一直站在门边向外张望的迪伦走过来半开玩笑地推了一把他的胳膊,“我可不是什么噩梦!”然后她又转身,注视着门外,看着荒原上等待他们穿越的连绵群山,“感觉这样走要容易些,像走下山路。”她耸耸肩,又假装嗔怒地瞪了崔斯坦一眼说,“那我们出发吧!”
迪伦的热情在第一座山爬到一半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她感到小腿火辣辣的,左肋深处传来一阵阵刺痛,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疼痛。不过现在崔斯坦似乎倒愿意奋力前行了,迪伦几次三番抱怨,数度要求休息,他都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迪伦对着他宽宽的肩膀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她并不真的期盼到达最后一个安全屋,因为在她的记忆中那完全是一片废墟——没有屋顶,只有一面墙依然挺立。这也是他们和那条隧道之间最后一道真正的屏障。迪伦知道,她就是知道,崔斯坦会利用这最后的机会劝自己放弃。
她猜得没错。他们刚在安全屋安顿下来,恶魔们的咆哮声就马上减弱了,听起来就像追在身后的瑟瑟风声,能这么早到达全是拜崔斯坦寸步不停所赐。炉火欢快地噼啪作响,他坐在她对面,目光严肃地盯着她。
迪伦心里长叹一声,但依然不动声色。
“迪伦……”崔斯坦踌躇着,咬着脸颊内侧,“迪伦,事情有些不对劲。”
她噘着嘴,压着火没有大喊大叫,“你看,我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答应过要试一试的。崔斯坦,我们这一路长途跋涉,我们现在不能回去,不是没有……”他举起一只手打断了这通连珠炮似的讲话,她突然住了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
迪伦想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讲下去,不过转念眉头一皱,眨眨眼睛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是……我出问题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睛睁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