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
蓓茜回答说我的情况不错。
“那她应该显现得愉快些才是。简小姐,过来,你的名字叫简,是不是?”
“先生,是的,简·爱”。
“哦,简·爱小姐,你刚才哭了,你哪儿疼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不疼,先生。”
蓓茜插嘴说:“我想她哭是因为不能和太太一块坐马车出去。”
“她已经大了,不会为这种小事闹别扭。绝不可能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被这样的冤枉伤透了自尊心。我断然反驳道:“我从未为这样的无聊事哭过,我根本就不喜欢坐马车出去。我哭是因为我自身的不幸。”
“哎哟,小姐。”蓓茜说。
和善的药剂师看起来有些迷惑不解。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正站在他面前,他的眼睛是灰色的,不大,也不十分有神,可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它们相当敏锐。他很和蔼可亲,尽管长相不好,他慢慢地打量了我一遍,说:
“昨天,你是怎么生病的?”
蓓茜插进来说:“她摔倒了。”
“摔倒!这只是个娃娃做的事!这么大了她还不会走路?她至少该有八九岁了吧!”
“我是给人打倒的。”自尊心又一次被伤害,不愉快使我冒失地脱口解释说,“可不是因为这个我生的病。”我又加了一句,这时候劳埃德先生拈了一撮鼻烟吸了起来。
招呼仆人吃饭的铃声响起来,他清楚是怎么回事,正当他把鼻烟盒放回背心口袋里去时。“保姆,在叫你。”他说,“你下楼好了,我一边等你回来,一边会好好开导简小姐。” 虽然蓓茜想留下来,又不得不离去,只因为盖茨里德府严格的规矩准时吃饭。
蓓茜走了以后,劳埃德先生接着说:“既然不是由于摔跤,那么是因为什么你生病呢?”“他们把我关在一间有鬼的屋子里,一直关到天黑。”我凄凄地说。我看见劳埃德先生一边笑笑,一边皱皱眉头。“有鬼?你怕鬼?咳,你毕竟还是个孩子。”“里德先生就死在那间屋子里,还在那里停灵,我怕他的鬼魂。无论是蓓茜还是别的任何人,晚上只要是可以不去,就一定不会去那儿。我一个人被关在那儿,连蜡烛都没有点,真是太残酷了,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胡说!只因为这个,你才觉得不幸么?现在是大白天,你还害怕吗?”
“不害怕。可夜晚立刻就要来了,再说——我不开心——还有别的事,很不开心!”
“还有别的事?你能说给我听一些吗?”
我真的很想完完整整地回答他这个问题!可这又是如此地难以回答!孩子们不善于分析,尽管他们能够感觉东西,即使多少在脑子里可以进行一些分析,也不知道如何表达他们分析的结果。不过,由于害怕错过可以倾吐我苦水的这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机会,我尽力回答了一下,尽管比较贫乏,但就谈到的范围来说还是真实的。
“但你的舅妈真的非常和蔼,并且你的堂兄堂姐对你也很好呀!”
沉默了一会儿,我又呆头呆脑地一下子说出来:
“可是我被约翰·里德打倒在地,被我舅妈关进了红屋子。”
劳埃德先生又一次掏出他的鼻烟盒,他问:“难道你不以为盖茨里德府是一所漂亮的宅子吗?可以住在如此好的地方,你不觉得幸运?”
“先生, 这又不是我的家,阿博特就说,我比佣人还没资格住在这儿。”
“唉!如果你想离开这儿,那你就太笨了。”
“如果有地方可去,我很开心离开这儿的,不过除非我已长大成人,否则我没有可能离开盖茨里德。”“也许可能——谁知道呢?你还有别的亲戚吗,除了里德太太?”
“先生,我想没有。”
“没有你父亲方面的亲戚呢?”
“我不清楚,有一回我问过里德舅妈,她说也许我有几个既贫穷又下贱的亲戚,可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如果你有这样的亲戚,你愿意离开这里去他们那儿吗?”
我想了一会儿。在大人的头脑里,贫穷是很可怕的,对孩子来说尤其如此。什么是勤奋、吃苦、值得尊敬的贫穷,他们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个字眼,在他们脑海里,总是和衣服破烂,缺少食物,炉中无火,举止粗俗和卑劣无耻联系在一起。贫穷在我看来就是堕落的同义词。
我的回答是:“不,我不愿意做个穷人。”
“如果他们对你好你会愿意吗?”
我摇头以示否定。我发现不了穷人如何可以对人好,再加上得学他们一样说话,和人们一起行动,成为一个没修养——我有时看见的那样一些穷苦女人,在盖茨里德村的土屋前洗衣服,给孩子喂奶。不,我还没有那样的勇气,去牺牲身份来换取自由。
“不过,你的亲戚真的是那么穷?他们都下田干活吗?”
“我不知道,里德太太说,即使有,我也只会有些要饭的穷亲戚。我可不愿去要饭。”
“你渴望去上学吗?”
我停下来,又想了一下。学校对于我来说一点儿概念也没有。蓓茜有时候提过,似乎那里的年轻姑娘们全要套着脚链,系着脊椎矫正板坐在那儿,而且一定要有标准、规矩的举止。约翰·里德恨学校, 骂老师。不过约翰·里德的看法不一定是我的看法。而且尽管蓓茜关于校规的看法(是她来盖茨里德以前从她呆过的小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