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遍山原白满川
子规声里雨如烟
乡村四月闲人少
才了蚕桑又插田
——《乡村四月》翁卷
苏家村在最一开始是不叫苏家村的。
这里土壤肥沃,气候温和,作为江南的水田来说的确是一块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所以那个时候这里还叫天赐村。简单的名字也存着最美好的祈愿与祝福。
民生兴旺于稳定,民生也常毁于战乱。每一段王朝兴衰的故事背后也藏着数不清的辛酸与家庭的分崩离析。
等到苏大娘出生的时候,天赐村已经没有过去的人丁兴旺了——年轻男人大多被抓去充丁,苏大娘的父亲在她还没满月的时候就被抓去打仗了,十八年了,早就不知道化为哪一处的白骨堆了。
于是现在苏家还有什么人呢?
一个耳不能听的苏大娘子苏盼,一个尚不知好歹的二郎苏烈,以及一个每日愁眉苦脸的苏秦氏。
苏秦氏愁眉苦脸,愁的是生计,苦的是未来——
倒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夫君,死了十多年的人了,哪里还有心情去想?活着的人尚且过的跌跌撞撞,死的人,那便暂时放在一遍吧。
苏盼是个聋子。
她几个月还在襁褓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那会用不起药,治的也不够及时,最后的结果就是烧坏了耳朵,从此变成了个耳聋之人。
如今长到十八岁,苏盼越发美丽的模样更叫那些一张嘴长在了别人身上的村口大妈们见了她就要假惺惺的感叹是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
不过是得过且过者的怜悯。所以这些话苏烈向来不会用手语翻译给自家阿姐去听——但他总觉着阿姐是清楚的,那些满怀恶意和探究的眼神,并不是无声的世界便能抵御的住。
不过还好有黄二哥。
苏烈想着,总觉得受到了不少安慰。
黄二哥那样喜欢阿姐,定然是能叫她受委屈的,况且他说了,明年就娶阿姐过门……
他正想着,一只冰凉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一时间把他从自己的美好幻想里拉了回来。
“诶,你真是!”
他气鼓鼓的去看身边那少年:“吓我一跳!”
那少年无端被他凶了一顿,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笑着。
他生得漂亮,谁也不忍心对他疾言厉色。
显然,有着与一身黝黑肌肤截然不同风格的少年自然不会是苏家村的人——这儿也养不出这般标致的人物。
这少年叫盛泽,据说家里之前有个大官,得罪了人,一家最后就剩这么根独苗苗,还叫人一刀伤了声带,刚来苏家村的时候脖子上还绑着绷带,现在绷带是拆了,但是好像……这辈子也都说不成话了。
但他本人瞧着并不在意,反而每天都是一副极为满足的模样,常常仗着自己年纪小便往苏盼面前凑——这盛泽皮相好,苏盼也对他多有怜爱,故而苏烈这幅态度自然是不意外的;他感觉这是来了个跟他抢姐姐的人。
“我不觉得阿姐听不见有什么可惜的”
盛泽微微的笑着,冲他笔画手语——为了苏盼,大家都曾学了一些:“这世界上说恶心的话,做恶心事的人太多,听不见是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