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叫师父知道自己的本事,她只怕永远都不敢放手让自己去做事。安怡毫无保留地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所学所想以及配制出来的各种药丸说给吴菁听,吴菁沉思许久,从床下暗隔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绢书:“这是师门不传之秘,也就是所谓的金针起死回生之技,从来都只单传给最具天赋的那个弟子,今日我把它给了你,你便要对得起它。不要早死,不要失德,不要轻信他人,保护好它,发扬光大,惩恶扬善。”
安怡心中大震,对着吴菁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含了泪道:“师父,弟子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吴菁狠着心肠道:“你若横死京中,死前若是不及给它寻到妥当之所,那你就毁了它!”
“师父?”安怡猛然抬头看向吴菁,哪有这样诅咒亲传弟子的?除非是她知道了什么。
吴菁叹息道:“是,我都知道了。”
烛火发出一声爆裂声,有冷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吹得烛火摇摇欲灭,安怡的心底寒凉一片,手足僵硬到几乎不能动弹。她满心想的都是,怎么办,这么可怕要命的秘密给人知道了!她有一种被剥光了衣服的不安全感,迫切地想要找点什么东西来保护自己。
吴菁如同春风化雨般地微微一笑,轻声道:“看你那点出息!你怕什么?为师若要害你,还会把衣钵传承都给了你?这还是我,你就如此惊慌,连否认都不能,更不要说有理有据地还击。若是将来你的仇人知道了,借此攻击你,要置你于死地,你该如何?也这样的怂?”
“师父什么时候知道的?”安怡轻吁一口气,放松下来时才觉得冷汗已经把里衣都浸湿了。
吴菁道:“就在你初次和我学习行针时就知道了。你还记得你师叔祖当时大笑了三声吗?”
问题果然是出在叩真子的身上,难怪她每次见着叩真子都有种没穿衣服似的不自在感。安怡恍然大悟:“师叔祖她精通命理?”
“是,就是她说你本性纯良,值得收为继承人,为师这才愿意教你!”吴菁叹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她现在是被她那身本事给拖累反噬了。”
安怡轻声道:“师叔祖这是……?”
吴菁点头:“她命不久远了,最多能熬过明后年去。”
所以说,天道使然,得到的多,被收回去也会更多,这里有所欠缺,那里就会有找补。安怡默想片刻,轻声道:“我可以向师叔祖问道么?”她有一个萦绕心头多年不去的梦魇,迫切地需要得到指点,这关系着她今后复仇之路的大方向。
吴菁道:“等她酒醒,你明日自己问她。来,给我研墨铺纸,我给你写推荐信。谢满棠见了这信,就会答应带你入京了。但入京后是否能达成心愿,那得看你自己的努力和造化。”
安怡大喜过望,赶紧伺候着吴菁写完了书信,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吴菁却还不放她去睡,而是留她在房里,将那本小册子上的隐秘精要之处认真替她讲解了一遍,确认她的确记住了才道:“虽说这个只传衣钵传人,但我平日施针救人时并未瞒着你和你师兄二人,当时想的就是,不管多少,你们能多学一点是一点。这个你应当有数,所以并不是什么难的,至于其他的特殊针法就要靠你自己去揣摩了。”
这本绢册虽然只有薄薄一本,上头的字画却是精工绣制而成,且绢布和绣线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不褪色不怕虫,耐腐防水。除去金针起死回生之技外,另有许多特殊针技,例如一针可夺人命,致瘫致聋致哑致毁容致疯狂等等,都是安怡平时根据医理猜想并试图实践却苦于没机会证实的。另有一些十分罕见特殊的病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上头却记载得清清楚楚。看颜色新旧,看得出有些是吴菁近年才添上去的。安怡将绢册贴身藏好,感觉重如千金,同时又觉得多个亲近可信的人知道了她的过往,终于不再孤单一人。
天空转为青白色,一夜未睡却显得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安怡昂首挺胸地走出仁心医馆,朝着谢满棠所居的驿馆行去。她本以为谢满棠不会起这么早,谁知驿卒才一进去通传,里头就叫她进去。
屋里挤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安怡几年前见过并救治过的熟面孔,看见她进来,都朝她微笑着打招呼,安怡满脸是笑地一一回复。
谢满棠端坐在书案后静静打量着安怡,觉得一夜未见,似乎有什么故事在她身上悄然发生了,她比之从前眼睛更亮更快活,气质也更自信更沉静。难道是劝说吴菁一事有眉目了?
屋里终于只剩下二人,谢满棠示意小厮甘辛给安怡端了一碗热羊奶,和颜悦色地问道:“吴大夫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若是她想多歇几日也是可以的,到时候我们路上走快一点。”
真自信啊,他就这么肯定吴菁一定会跟他走?安怡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原则,先把这边陲小城难得一见的新鲜羊奶给喝光了才掏出书信递上去,然后笑眯眯地等着看谢满棠的反应。
屋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谢满棠沉默很久才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书信上收回来,努力心平气和地试图说服安怡:“信我看过了,吴大夫真是体贴周到。”但他要的不是安怡这个生嫩的黄毛丫头,他要的是老辣的吴菁!他心里忍不住咆哮起来。
安怡甜甜地微笑着:“是,家师一直都以体贴周到著称。”
这不是重点!谢满棠用力咽下一口气,僵硬地挤出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