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脆响,皇帝把手边的茶盏砸了,怒气勃发地道:“朱国栋,你说,是不是这样?”
朱院使皱着眉头谨慎地道:“从方子上来看,是这样的。”
太医们用药,为求无过,宁愿无功,所用的药量向来要轻一些,特别是对着宫中的贵人们就更要轻一些。安怡却不这样用,该用多少就用多少,有时候某味药还会酌情用得重一些,却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被攻讦的借口。
千防万防,始终防不住人心险恶,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六皇子及时醒过来,但六皇子显然没能听见她的渴求,仍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青紫,呼吸浅淡。
连太后不紧不慢地道:“病情有反复是正常的,朱卿也只说是从方子上看,不见得就真是这样。当初他们不是也一个个儿都说我的病如何凶险,如何治不好?现下要紧的是,六儿现下脱险没有,什么时候能醒来?”
皇帝忍了怒气,再问:“安怡,六儿什么时候能醒来?”
安怡实话实说:“民女不知。民女觉着此事别有隐情,恳请圣上立即宣陈院判入宫。再请圣上严查司药。”她心里也没底,对方既然下手,肯定是要一击而中的,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先吊着六皇子的命,再设法找出因由,对症下药。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高声道:“你不知?朕把六儿交给你了,你竟说你不知?朕拿你何用?朕问你,六儿发病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李修媛又是一阵哭诉,说的都是安怡如何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不负责任,她不让看,要请其他太医看,安怡还不许。又说安怡昨日傍晚过来看六皇子时心神不宁,神情恍惚,开错了方子也是有可能的。
换了其他人,哪怕天上下着刀子,也该跪下去请罪了,安怡却还不合时宜地站着,紧紧咬着牙,不轻不重,有条不紊地将六皇子身上的金针逐一取下来收好,这才跪伏请罪。
连太后并不替她求情,只叫人去宣陈院判与了然入宫,又让人将司药管控起来,和皇帝建议:“现下情况不明,先把她关起来吧。”
皇帝便问朱院使和甘太医:“你们可有把握治好六儿?”
朱院使和甘太医的脸色都极难看,却没人敢说自己治不好或是不想治,都只能表示努力一试。
有宫人上来把安怡拉下去,安怡沉默地跟着他们下去,再被关进了一间许久没有住人的阴暗潮湿的宫室里。宫室里空无一物,唯有墙角里有一堆发霉的稻草。
安怡四处看看,选了个阳光可以照得到的地方略吹了吹灰,疲惫的坐下来。先前还不觉得,这会儿她才发现全身肌肉都因为高度紧张而酸疼不堪,里衣更是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凉飕飕地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从早上到中午,再从中午到日落,外面安静一片,仿佛她和这间宫室都已被人遗忘了。早起只吃了两口东西下去的胃疯狂地往外吐着酸水,令人难受。
安怡抚着胃自嘲地想,果然是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只是饿这么一天就受不住了,从前可是饿一日不算啥,饿两日才有点感觉的。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凉风从破了的窗纸里吹进来,激起一股子呛人的霉臭味儿。安怡捏着鼻子,站起身来往外看出去,却并看不到六皇子居住的偏殿。那个聪明漂亮,就算是恶作剧也控制在得体范围内的孩子不知现在如何了?
黑暗里有一盏灯笼由远及近,晃晃悠悠地靠了过来,将近房门前时突然灭了。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有人正朝她这里靠近。安怡先是紧张地握紧了手腕上的镯子,是敌是友,她分不清。
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有人悄悄走了进来:“小安大夫?”
沙哑不清的声音,无从分辨男女,安怡整个人都紧紧贴在门边,不敢呼吸,不敢动弹,不敢出声。
有毛茸茸的东西顺着她的脚快速爬了上去,尖利的爪子透过薄薄的衣料抓得人皮肤生疼,安怡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一把抓住那毛茸茸的东西往对面的墙壁上用力摔去,那东西“吱吱”地尖叫了几声,再落到地上,发出轻微而沉闷的一声响。
那人笑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吓人:“小安大夫你好歹出一声儿,老奴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给你送饭来呢。唉,可怜的,周老太医与陈院判都因为推荐你而下狱了。”
安怡已经判定这个人是敌非友,哪个送饭的人会特意灭了灯再用这样惊悚的方式来给她送饭?
一股难闻的尿臊味儿扑鼻而来,同时一根类似于绳索的东西迎着她的头套了下来。
“宫里的太监们净身术做得不太好的往往会遗尿,身上就会留下这么一股子难闻的味儿,你可不能好奇地问人家是怎么回事,问了你就得罪人了。”小时候祖父和她说起宫里的事时曾提起过这么一段,安怡的脑子里响起这么一段话,手已经先于她的大脑行动了。
特制的镯子机括被按下,细如牛毛、被淬了毒液的钢针射入对方体内,有麻醉作用的毒液瞬间发挥作用,令得对方肌肉神经麻痹。从头上拔下来的玉簪闪电般地刺入对方的胸膛,准确无误地扎入心脏,对方发出一声惊恐而短促的尖叫,随即倒地,血pēn_shè而出,热乎乎地糊了安怡一身。
安怡呆立了片刻,扔了玉簪就往外跑,一头冲出门外四处看了看,一咬牙,朝着灯火辉煌的六皇子居处奔去。才跑了不过几丈远,一乘肩舆便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