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儿说得有道理。石叔,我猜疑抓李根旺的青年就是铁马,青年说得话可能要追问自己的家乡、父母所在。我又怕真是铁马,难逃治罪,你说是不是?”
“误伤人命,量刑区别大了。你能得到活生生的大外甥,不该高兴?”
吴良方脑子突然打开亮窗,酒精也跑光了,蹿下床。笑开花的脸放着红光,急迫地问石叔,明天去哪儿找。
苦宝要吴良方去睡觉,明天再商量行动方向。
王灵敏说老头子主意改得快,又有啥奇想。
苦宝抑郁中不缺信心地说:“安慰吴良方是权宜之计。喝了酒情绪一波三折,顺他是让他休息好,明天上路有保障。继续找下去的意义的确不大,各乡县的警方力量可以铺天盖地。我们仨人生地不熟,干不了啥,回家不犹豫。”
离林堡乡十里一个杨浦村,属柳堡乡。这一带村村有北方农户大小的空寺庙。一年前的杨浦村庙内有个骨瘦如柴,面色腊黄的男子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目喃喃自语道:
信男林棣不幸,中年丧妻,本人又染绝症,一脚已经踏上黄泉路。唯怜独子林全根还苦苦拽着我的一只胳膊不放。可怜的儿子,十八年的人生路坎坷不平,正当成家立业之时上苍逼我抛下孤儿,痛心疾首。林棣不敢违背上苍,相信佛祖能照看独苗林全根一帆风顺,让林家终能兴盛。拜恳佛祖之后,林棣尽早启程,不再拖累儿子。儿子是懂礼数的好儿子,他已答应我继父之志垂首于佛祖跟前,入善门做虔诚信徒,林棣拜恳佛祖收留、看顾、信用他。
林全根跑遍临近的几个山头山坳,三天仍不见爸爸的踪迹,焦急,沮丧,两顿饭没吃。几位邻里朋友陪伴着他,还有的继续搜索着林棣。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是乡亲们把死于山洞中的林棣抬回家。人们心照不宣,林棣不愿为儿子留下挽不回命的治病债才走此下策。
安葬过爸爸,林全根闭门三天没出来。不放心的乡亲们叫不开他的门,他对外喊答谢乡亲们操心劳顿,自己累,也愿静。自身封闭的林全根思绪如脱缰之马,无奈没长着能飞的翅膀,左冲右突回旋于山河围困的地带里。头痛啊,合眼听到找不到家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嚎,睁眼又被关在高墙包围的监狱里,林全根的泪眼就是一面银幕,演绎着戏剧性的人生。
穿花条袄的男人,花里胡哨怪吸眼球的。只因多看了几眼,过去的花男折返回来,问他喜爹还是喜娘。
“当然是喜爹了。”
“那一人玩是逃学,爹知道打不打?”
“你知道啥,爹在家就用不着逃学了。”
“其实,你爹在哪儿我知道。他为你买许多好东西,跟我去找他?”
傻铁马欢欣鼓舞,跟花男坐汽车,坐火车,看不尽的奇山异水,想不到的美味佳肴,享受了,梦一样的开心。咕噜,滚落到一个山坡下,黑沉沉的夜,天上只有几棵明星,头碰疼了,也怕,于是大哭。天忽悠亮了,一个男人,和善的男人,舌头不好使的男人把他背回家。原来这里的人舌头都有毛病,想好好说话,嗑嗑巴巴难顺溜。
不见花男的日子里,惊恐的心在天天过年似的饭桌前逐渐平稳。拾他的男人叫林棣,还是个队长,女人总是笑逐颜开,像风一样围他飘动。人们教他喊爸爸、妈妈,实在想亲爸妈,哪能喊别人。都说他是走失的孩子,按口音远在天边。自己只能说是石村的,前后有李镇、付庄,说不出省县乡。他们说各省县又有数不清的重地名人名,回去肯定没指望了。走失?夜里睡在花男身边,怎么就滚下山坡?人们说他梦游才走失的。梦里叫爸爸妈妈,他们应得好快,身边常备水果给他,真不知道还有啥叫幸福。就说没见过的白白的胖胖的香香的大米,在这儿吃腻味了,想白馍面条就去买,买来就成了他的专利。别说享福,为活命也得认这爸爸、妈妈。
上学去,铁马改名叫林全根,同学们都高看他,因为他是队长的儿子,他也感觉到身份和身价的区别。上了初中,人们说他完全成了一个南方人,话像针刺一样引发内心深痛,但不能流露,他也懂得养育之恩不能忘。来这儿以前的事常往外冒,寥寥无几又反反复复。
大雨天妈妈下山不慎摔死,爸爸辞退媒人搭桥,说为了儿子的学习不受干扰。同学林立功说姑姑家买了个儿子,谁肯卖儿子?林立功说人贩子从哪儿贱买来说不定,偷拐到手的可能性更大。啊?!先前的铁马现在的林全根呢?莫不是花男和林棣预先计谋好,花男扔掉铁马就有了一个走失孩子遇善人的故事?爸爸妈妈还不能排于善人之外,仇恨花男在林全根内心埋下生根的种子。要报仇雪恨就得找到花男,花男姓氏不知道,见人还敢认。他的眼小,乌黑,基本没有白眼球。小鼻子尖尖的,下巴留山羊尾巴似的小胡子,不黑,远看不显,很有特色的坏蛋。拿纸笔画下来还有补充,左脸长个一分硬币大的青痣。就是这样,什么都忘了,唯独他记忆犹新。谢天谢地呀,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
找花男谈何容易!钓衣(赶集)到方圆四十里内,处处不漏没见着花男。耐心些,年复年,遍复遍,恩怨纠缠中苦苦奔走,学习成绩一路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