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苏又明等各自上了自己的宫车,跟着太平公主的仪仗后面,咕隆隆地回宫。
下了车辇,改乘宫内小轿的时候,太平公主没有任何感情地吩咐:“阿雀你早点回去休息。记住下次不要自己私自出宫,要出宫叫上惜福郡主,免得徒惹是非。”
西门雀恭恭敬敬地敛容道:“多谢公主殿下教诲。”
太平公主换了一副温暖的面孔对我说:“阿草,你跟我去见母皇。”
我是大可不必骨头轻的。公主对西门雀再严厉,她们之间多多少少带点血缘关系,西门雀就算是外围的,也跟武家沾亲带故;她对我再和气,我也不过相当于街头随手捡来的孤女,哪日不相干了,便毫不相干。
母亲入狱后许家那嗜血的表现,他们对许盛业种种恶行的维护,对母亲品行的诬陷,让小小年纪的我已经看到了血缘亲族关系的威力和人情的冷暖。在血缘面前,事实和真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维护血缘的统一延续和家族的声誉。
百姓都是如此,皇家又焉能不是如此?
女皇陛下歪倚在自己寝殿起居室的坐榻上,听太平公主徐徐地陈述大郎的病情:“可怜,这次是真的病重,我过去他都不能起身行礼,似醒不醒的。我听着这孩子这次病得有些蹊跷。若说风寒,太医院的医生,那个是混饭吃的?若说不是风寒,又是什么?昨日那个小模样,看着还是凶险,真是我见犹怜。”
女皇陛下锐利的眼光看向我,问道:“阿草,以你之见,觉得大郎这病,到底怎样?”
我低首敛容道:“回陛下,阿草觉得寿春王的气息隐隐向上,应能治愈。”
女皇陛下似乎松了口气。她沉吟一会儿,又道:“你觉得大郎这病因何而起?为什么会如此凶险,久治不愈?”
我摇头道:“阿草不知。”
女皇陛下的眼里有厉色闪过:“你不知如何开药?!”
我沉声道:“阿草以前跟陛下陈情,阿草实在不懂医理,这些方子是凭空跳进阿草心里的。阿草知道开何药,不知道何以开此药。阿草最近在宫内读书,也借了药书来看。但是阿草程度太浅,这些药书似是天书,读得不甚明白。如若陛下怪罪,阿草当悬梁刺股,竭尽全力研习医理药理。“”
女皇陛下盯着我看,似乎要看进我心里去。我微微地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女皇陛下,不躲不避,一片坦然。”
女皇陛下长出一口气,叹道:“你还是个小孩子,我对你要求太多。”
我复又低下头道:“阿草此身已属陛下,断断不会对陛下撒谎。”
我感觉女皇陛下的眼光在我的头顶高悬了那么一分钟,熄灭了。她笑一笑,转头对太平公主说:“五王府贴身服侍的还是自皇嗣府里跟去的那些人,一向戒心重,煎药试药奉药都是贴身信任的人,要想下毒,得有过五关斩六将从针眼里穿过去的能耐,我看这一条完全可以排除了。”
太平公主点头附和道:“臣女也以为如此。臣女还有个提议——不如让阿草明天进驻五王府,每日为大郎复诊一次,调整药方——”
女皇陛下点头道:“也不知今日药吃下去如何。”
太平公主道:“只怕明日才能知道呢。”
女皇陛下的脸上有一霎那的恍惚:“大郎自小就是个文气乖巧聪明的孩子!”
她的四个儿子,长子次子都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第三子刚刚登基便被她废了。皇嗣殿下是第四子,是在她膝下时间最长的儿子,他的家人,女皇陛下自然格外熟络些。
太平公主在一边附和:“是啊母皇,那小子蹒跚着叫我姑妈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呢。这日子过得真快,像飞一样。”
女皇陛下道:“你四哥的几个儿子中,大郎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情,都最像他。“
太平公主点头道:”四哥名利心淡,宅心仁厚,于孩子身上倾注颇多,最疼孩子的。”
她们母女一来一往地聊家常,让我想起当年在许家村,母亲与张大娘坐在母亲的卧室里,每人拿着一只鞋底,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絮絮地说些村中八卦,双方的老公儿女,一边是麻绳穿过鞋底子刺啦刺啦的响声,一边是两个女人低低的笑声,配着被涂了桐油的窗纸过滤的柔和阳光,那是多么温馨的画面。
如今这面对面坐着闲聊的天家第一母女,又何尝不温馨呢。多少年之后我总是怀疑,太平公主的内心是偏向她四哥的。她不动声色地在女皇面前以家庭的温馨慢慢地感化她,想让她回忆起那童年时代一家人曾经有过的亲密一幕。
我听着公主还在低低地说:“其实父皇当年也很疼四哥的。四哥在父皇面前很是乖巧。”她慎重地从来不提死去的太子弘与太子贤。
女皇陛下闻言呵呵地笑出声:“他再乖巧可乖巧过你?”
太平公主撒娇道:”哎呀,这怎么好比?我是女孩嘛!“
女皇陛下心情舒畅,对着我吩咐道:“五王府明日必有折子上来陈述大郎病情。阿草,你回去准备些换洗衣服,住进五王府吧。”
太平嘴角一弯,微笑道:“不如让惜福跟她一起去,也算是守宫中的规矩吧。”
宫中的惯例,各宫宫女到本宫外办差,必得两两结伴,以免一个被人收买或者作弊,出了事说不清楚。宫中的公主郡主,若是出宫游玩办差,一般也两两结伴。若出宫宴饮探亲,必得跟着长辈,不得单独出行。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