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左湘身为守备,却罔顾法度,任小人为亲……今大騩镇御守松弛,敌军窃据,已占一镇之地,隔空远望,摇旗喊威,浑不知其几何……昱身居县令,有固土一方之责,当以死守城,以身殉职……望上将军出兵,解密县之危……每思玉碎,领表涕零,不知所言。”
密县县衙,孔昱望着宣纸上的洋洋洒洒数百字,不禁大为意得。
有道乱世用武将、治世需文臣,他这个进士出声的文人,本应该在朝堂之上,高谈阔论,抒写天下格局的,又或是编入翰林院供奉,从此美酒美人享享清福。
谁料,时事动荡,若非靠着小舅子的关系,在密县这地方某个一县之长外,便再无他可以容身的地方。
可即便是这样,这密县也不足以让他施展拳脚,一舒心中报复,究其原因,还因为他那小舅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安排了最为重要的一道掣肘,那就是现任密县守备都统的周左湘。
此人就如同孔昱的噩梦一般,长期把持着密县的军政,以至于,他的每一道政令,都几乎要对方过目。也唯有对方批准同意了,这些政令才能算是政令。
这种无形之中的架空,让身为县令的孔昱感到尤为的压抑,为此,他多番找机会,想要夺权,却又一次次失败,甚至这当中,有几次二人撕破脸皮,致使周左湘派兵围困了县令府。
最终还是县令夫人出面,才解了县府之围。
那周左湘无论如何强势,毕竟也是马防御的麾下,而县令夫人则是马防御的亲妹子,正因为如此,周左湘可以不惧孔昱,却不敢不忌惮县令夫人。
虽说如此,但却有好事者喜欢凭空捏造一些有的无的,这当中也就包括了那县令夫人与周左湘之间的一二事,虽说都是空穴来风的猜测,但闲话说多了,自然而然也就会有人相信。
而这当中最为深信不疑的,便是打翻了醋坛子的孔昱本人,越是这般,深感自己被绿的孔昱,就越是急切想要除掉周左湘,甚至,让他不惜一切代价。
而眼下,大騩镇的事情,便是最好的例子。
看着看着,孔昱不禁越发的得意,他自信,自己这篇文章,只要能传到小舅子手上,那周左湘就算是能镇压大騩镇的乱事,对方也绝无留在密县的可能。
想到这,这孔昱只觉得一扫数年来的阴霾,尽是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儿。
也就在这时,屏风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妇人,那夫人柳眉细腰,相貌婀娜,端的是一等一的美人,饶是年近三旬,皮肤依旧保养的如少女一般,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人妇的风韵。
那美妇刚一走,便对着孔昱笑道:“官人何事发笑,不若同妾身说说!”
看到妇人走出,孔昱眉头先是微皱,但很快又舒展了开来,“自然是有喜事,为夫这里手写了一份急信,正要给马防御送去,娘子不妨过目一看!”
说着,孔昱便已经递出了手上的文章。
“哦?”
妇人见状,不敢违逆,连忙接过。一看之下,妇人脸色忽然大变,“官人所说可是属实,那大騩镇,竟被敌军攻克?”
见自己受到了质疑,孔昱好不容易转晴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下来,“怎的,为夫还能骗你不成?两个时辰前,大騩镇方向,已经传来了急报,千余名来路不明的敌军已经攻下的大騩镇,现在为夫正要修书往郑州送去,请马防御派兵来荡灭敌寇。”
“糊涂啊,官人!”
听着孔昱将安排说出,妇人顿时就急了,她几乎是不假思索道:“区区一座小镇,即便是丢了又能如何,守不能守,留不能留,敌军的真正目标,应该是官人的密县。现在周都统带兵出城,整个密县兵力空虚,若是等郑州援兵,至少还需一天时间,眼下当务之急,只有派人先将周都统召回,才是迎敌之策啊!”
“什么,你说将周左湘?”
孔昱万万没想到妇人会说出这番话,只见他那张原本阴沉的脸,在这一刻蹭的就红了,“我万万想不到,你竟然让我将周左湘找回来!”
妇人显然也没弄懂孔昱为何会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她本能的啊了一声,然后道:“怎么了官人,现在不是谈私怨的时候,一切等密县安定下来要紧啊!”
“哼,不谈私怨,我看你们是谈私情吧!”
由于激动,孔昱只觉得脖子,这时候都粗红了一圈。尤其是当他说道私情二字的时候,孔昱只觉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齐齐涌上了脖子,涌到了脸上。一时间,他的脸变得极为吓人,仿佛一头发狂的疯狗。
听到孔昱的话,妇人明显的愣了一愣,过了好半响,她才惶然后退了一步,然后怔怔的望着孔昱道:“官……官人,你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太明白?”
“不明白,不明白是吧!好,那我就一件件的说给你听,去年六月三日,县衙被围,你当时在哪里?十二月一日,那日夜晚,你又在那里?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还想在我面前装什么清白。你嫁我的八载,却未曾替我孔家诞下一个子嗣,你身子不好,我何曾怪过你,可你却竟做些水性杨花的是,让我一张脸却是往哪里去搁?”
有些话,也许是压抑了太久太久,当说到最后的时候,孔昱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的。
面对他疯狂一般的质问,妇人几乎是被逼入了角落里,半日也无法言语一句,回答他,只有妇人眼中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