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前走了两步，回头对何清明和蔼地一笑：“我们向前走呀，你不是要送我吗？”
等到他跟上来，她抬眼盯着他，严肃地说：“你认为我施舍也罢，怜悯也罢，我不在乎，我还是要尽力帮助你的。只是我看重你的学习成绩。我希望你能加倍努力，考上重点高中和名牌大学，算是对老师的回报。
你有很好的天赋，却始终被压抑着。我相信经过你的刻苦努力，一定会得到很好的发挥。生活可以造就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你个性强，能承受一切困难，但不是现在，是将来。
你现在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需要别人的帮助。我有余力，为什么不能帮助你呢？即使到了成年，你已经自立，遇到困难时还是需要别人帮助的。我们是社会的人，离开了别人的帮助，靠个人奋斗怎么行？”
她看着何清明，亲切地说：“郑老师和陈老师说你的数理化课程学得非常好，做题得心应手，思维有时比他们都快，我很高兴，就想着帮你发展这一点。只是我发现你不喜欢语文，甚至对清纹良好的语文成绩抱嘲弄态度。你也许有你的理由。可我是老师，深深地知道偏科是学习的大忌，荒废任何一门学科对你将来的发展都不利。加之我是代语文的，更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了，我会想法改变这一点的，你不高兴也没办法。”
她笑了笑，接着说：“这有个过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可以慢慢来。我希望经过一年多努力，在你们这届初中毕业生中，至少能有二十个学生考上县高中，其中三五个优秀生能够进入明光市重点中学。”
说到这里她笑着，顿了一下：“明光市重点中学我不愿待，不过那里的教学水平确实高，教学设备齐全，学生在那里学习得心应手。我从心底里希望你们能够到那里继续接受教育。只是这个目标能否实现，我也没有把握。”她不做声了。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张兰抬头看着何清明，微笑着说:“即使如此，我还是要试试。”
她指着前面：“这里风景优美，‘山清水秀出人杰’，可是太穷了，人们不愿意来。我既然来到了这儿，就要坚持下去。只是什么时候这里修了公路，大家的日子就会好起来。”
她突然沉默了，吴刚的脸浮现在她眼前：要是有了公路，自己和吴刚见面就方便多了，她真的很想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工作之余，搅扰她心情的总是对吴刚的思念，有时实在难受她就到山上去转悠，可是很少管用。这，就不好告诉给身旁的小伙子了，但她的脸还是微微地红了。
“清明，我对你的期望很大。清纹、王云丽和刘剑都学得不错，你们今后可以互相交流交流，谈谈经验。王云丽的英语学得很好，在这样的环境中很不容易的。我以后找些学习资料给你们，扩大一下知识面。你在生活和学习上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一定帮助你，行吗？”她看着他。
何清明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开口，他被老师的话深深地吸引住了，好像被引进了一个美丽的大花园，景色那么美好。老师没有高谈阔论，没有高声呵斥，她的话像涓涓细流般滋润着他干枯的心田。
他觉得自己眼眶有点发热，连忙眨了眨眼睛，背转身用手背抹了一下。
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己的痛苦？他才十七岁，就要担负七口人的生活。对于一个愚钝木讷的人来说，也许除了干活和填报肚皮外，就什么也不想了。可是他不行。
无数个夜晚，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渴望着自己有一天能走出困境，摆脱贫穷，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他的痛苦在于没人理解，只能保持沉默。
班上王云丽笑他“你每天这么不声不响地生活，不感到累吗？”
他只好狠狠地瞪她一眼。说什么呢？说我穷吗？说我需要钱吗？说我十七岁了还养活不了家吗？
现实是严酷的。你穷，就别想有自尊心！对吃饱肚皮想干点“额外活”的人来说，保持自尊就更难了。因此，他和清纹接受了王云丽的资助，虽然那态度令人难忘。
王云丽笑着对他说：“清明，这是我从家里偷来的压岁钱，你拿着做你和清纹的学费吧。”
他犹豫了。王云丽看出他的迟疑，继续笑着：“这不算什么，我家境好一点，为什么不能帮助你呢？皇帝还有几个穷亲戚，何况我们？”
多么狂妄！可是这些他都忍受了。他想：我不忍受有什么办法？今后的日子还长呢，贫穷也许会把我的志气、傲气和自尊心一点一点地磨光。
人常说，天不转地转，水不转人转。果真如此吗？那么我的境遇为什么不改变呢？
在他还没有找到答案时，张兰出现在他面前。这个当初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美丽女子，后来的善良更在他的心灵上引起了震撼。联想起年初她在山顶“劝架”时的言行，没有鄙视，没有偏向，何清明只感到眼眶发热，从心底里认同了张兰。
“你在想些什么呢？”耳边传来张兰温和的声音。
何清明猛地抬起头，看了看前方，飞快地说了声：“老师，我回去了”，就向后跑去，一会儿就不见了，留下张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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