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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晓妍一向认为,繁华闹市的夜晚比白天还要喧哗躁动,哪怕住在高层公寓内,也能感受到楼下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闪烁迷离的霓虹灯,十字路口人群蜂拥而过,店铺传来嘈杂的音乐……她多年生活于这种环境,早已习惯,可是这两天她一直有些心浮气躁,无法说服自己安静下来。
她再一次看手机,将近八点,她拨了高翔的号码,响了两声后,他接听了。她用尽可能平静自然的声音问:“喂,你现在在哪里?”
没等他回答,听筒里响起了公交车报站的声音,“前方到站沈阳路,有下车的乘客请往后门走。”她与高翔交往近一年,从来没见他坐过公交车,好不惊讶:“你在公交车上面?”
高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嗯”了一声。
她不由得追问:“你为什么要坐公交车?”
“不是公交车,是电车。” 这简直不能算一个回答。她心中的疑窦更大:“发生了什么事,高翔?”
“你在家吧,我现在过来。”
放下手机,朱晓妍下意识地进卧室换衣服。她挑一件墨绿色真丝长衬衫裙穿上,很衬她白皙的肤色,但长及小腿,要配高跟鞋才显得高挑挺拔,在自己家里这样穿未免过于隆重和刻意,于是又挑了一件薄针织上衣配灰色运动长裤,换好之后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突然有些悲哀的感觉。在家里接待男友也如此煞费心思,内心的不安全感几乎到了让自己不能正视的地步。
她不愿意多想,出来匆匆整理了一下房间。她喜欢家居布置,小小的公寓收拾得十分舒适而有情调,高翔头一次来她家时便夸赞了这一点,她也一向以此为荣。
她将散放的杂志整理好,开了音响,选了一张小野丽莎的cd 放进去,将音量调得若有若无,将桌上水晶瓶内插了两天的百合略微枯萎的花瓣剪掉,重新整理好形态,然后进厨房煮咖啡。高翔爱喝咖啡,甚至盘下了那家叫绿门的咖啡馆,做最简单的装修,只卖咖啡和简单的现烤糕点,不扩张、不宣传、不促销,在熟客中颇有口碑。朱晓妍不得不承认,他带她去那家咖啡馆时,她才真正被打动,觉得这个看似过于理性成熟、不好把握的男人也有感性的一面。想到这里,她微微有些恍惚,不太确定这个判断是出于自己的想象,还是理智的考虑。
门铃被按响时,咖啡刚刚煮好。朱晓妍请高翔进来,端出咖啡,按他的习惯没有加糖。
“你看上去好像很累。”
“是有一点儿。”
“清岗那边的事情办完了吗?”
“办完了。”
她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怎么会想到去坐电车?是怀旧吗?我敢打赌你都不知道电车票价是多少。”
“被你说中了,好在喝完咖啡结账,找了两枚硬币,不然真要出丑了。”
“你上一次坐电车是什么时候?”
他回想一下,笑道:“大概是读大学的时候吧。晓妍,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她看着他,他眼睛里有让她更加不安的严肃,她突然想换一个话题,轻快地说:“阿姨晚上给我打电话,说下周是她的生日,她想约我去家里吃饭。
没想到她的生日跟我隔得这么近。你说我该买什么礼物给她?我想来想去,好像都不大合适。”
他知道他母亲选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朱晓妍别有用意,苦笑一下:“晓妍,这正好是我想跟你谈的。我跟你说过,我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结婚对象。”
朱晓妍一怔,紧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不能再耽搁你的时间了,我们分手吧。”
朱晓妍的脸一下变得苍白:“所以我的猜疑并不是没有根据的,那个左思安是你的前女友,回来跟你重修旧好了?”
“不,她不是为这个回来的……”
“高翔,我不是傻子。一年前你母亲安排我们认识,你完全是为敷衍她才来见我,一开始确实跟我说你不想结婚,可后来答应交往着试一下。你也承认我是你女朋友了,上个月还带我跟你儿子一起吃饭,给我的感觉是你并不像你开始声称的那样排斥婚姻。左思安一出现,你就要跟我分手,我不必动用脑细胞也想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吧。”
高翔无法回答这个质疑。
“可笑她还瞪着眼睛对我撒谎,说什么十多年前就出国了,跟你有十来年没有见面。”
“她没有撒谎,她确实在13 年前出了国。我跟她也有11 年没有见面了。”
朱晓妍又惊又怒:“11 年没见?那会儿她才多大,最多只有十四五岁吧?
高翔,你是不是恋童?”
高翔眼底蓦然一暗,有怒意闪过,朱晓妍一下呆住,她认识高翔这么久,完全没见过他发脾气,不管碰上什么事,都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态度,看到他竟然变色,心里不禁一惊。然而高翔几乎马上控制住了情绪,他放下咖啡杯,语气保持着温和:“她比你还大一岁,今年30 岁了,出国那一年她17 岁,不过那不是重点。晓妍,你还年轻,有权利拥有一个有爱情的婚姻,不必屈就我。”
“屈就?”朱晓妍同样被刺痛了,哈哈大笑,“你用词还真是委婉动听。一到29 岁,我就已经是家人朋友眼中的剩女。我既不算美貌出众,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干,突然交到一个事业有成的男朋友,人人都觉得我走了天大的好运,你倒是客气,肯说我是屈就。”
“我不是客气。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