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屋内,但见明珠歇在床上,面色不大好。侧身躺着的她低垂着羽睫,正走着神,听到脚步声,她也未抬眸,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不理会。
德麟说你身子不适,我来瞧瞧。跟自己妻子说话,也要事先想好开场白,不是一般的尴尬啊!以往想说什么,直言不讳,如今却要思量着怎样说话才不会被她呛回去。
没什么,来了月事,腹痛而已,就躺下了。
还好,她回答了,没有说出与你何干的绝情话来。轻松了许多的福康安来到床前坐下,语带关切,
喝点药,以作缓解,让她们把汤婆子拿来,你也好暖一暖。
暖着呢!明珠并不娇气,痛经也不是很严重,往往只有第一天痛而已,坐着难受,躺下会好很多。只是今日,躺不得。
看她坐起了身,欲穿衣。他不明所以,
躺着就好,起来作甚?
有事。
何事?看她的神色,好似很郑重。
正想再问时,苏果敲了敲门,进得屋内,给主子行了礼,才对明珠道:夫人,你吩咐的物什,奴婢已准备妥当,何时出发?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福康安看向明珠,神色埋怨,身子不适,怎的还乱跑?
今儿个是云霄的三七,我想到江边去祭奠。
一提到云霄,福康安顿感头疼,总觉得他与明珠说不了两句话又要吵起来,偏偏苏果又火上浇油,问了一句,
爷您要去么?
他才不想去!我去做什么?隔着江面跟云霄道歉么?他做不到!
江边风大啊,夫人吹不得风,爷您又不是不知晓,万一夫人晕倒,奴婢可扶不动。
苏果说这话时,一直瞧着福康安,眼神意味深长,福康安顿悟!
怪不得乌尔木早上与他说什么,各退一步海阔天空,而今日,明珠说话也温和许多,看样子,必被苏果劝过,他不能不识好歹,大好机会,必得把握才是!
许久不听他应声,明珠以为他会拒绝,心里不自在,将话说在前头,人不想去,何必勉强。
去,当然去!自觉不妥,福康安又逞强解释道:我是不放心我夫人,又不是为旁人。
到得江边,苏果与另两个小厮摆出祭品,江面暗沉无边,北风凛冽地呼啸着,吹开了明珠袍上的风帽,饶是披着蓝狐,她仍觉风长了眼一般,一股脑儿的往她袖口领口钻。
然而一想到云霄葬身江中,她又觉自己这冷,算不得什么。
心底不由又怨起福康安,可正如苏果所说,再埋怨,云霄也不可能回来,那就只能放下。
毕竟,曾历磨难时,福康安从未抛弃过她,她若因为一件事,就将他判了死刑,对他太不公平。
给云霄烧着纸钱时,明珠祈愿着,她的在天之灵能听到她的心声,云霄,下辈子,希望我们还能做姐妹,你不再是丫鬟,找个如意郎君,相伴一生。
苏果在旁跟着祈祷,那我还做丫头,伺候夫人和云霄姐。
希望做丫鬟?明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傻,你就不想做主子?
做夫人的丫鬟是奴婢的荣幸啊!夫人从未让我做过什么苦活,自在的很呢!苏果一向乐天知命,明珠与乌尔木,皆对她很好,她也未觉自己的人生有什么不幸。
一直立在一旁的福康安沉默了半晌,终是走了过去,拿了些纸钱来,投入乱蹿的火苗儿中。
明珠等的就是他这个举动,只要他肯,她就原谅。
道歉的话,他真的说不出口,那就烧些纸钱罢,希望明珠能懂,他的意思:
我在向你示好,因为在乎。
两人冷了这么久,总算达成共识,也算万幸。
约摸一刻钟后,福康安都被风吹得脑仁子蒙蒙作响,更怕明珠受不住,遂提议回去,江边风太大,你又来了月事,得格外注意。
明珠的确有些头疼,额前一阵儿一紧的收缩着,仿佛被什么紧箍着一般。再待下去,若是晕倒,又给人添麻烦,该说的,该做的,她已尽力,她与云霄,缘尽于此,只能寄希望于来世。
回府的路上,马车里,明珠依在角落,歪在马车边缘,闭目不语。
福康安问她可是头疼,她点了点头,眉心微紧。
唉!明明不舒服,还要硬撑过来,福康安都有些嫉妒云霄了,他年我三七时,你也这么上心就好了!
乌鸦嘴!这样不吉利的醋你也吃!明珠狠狠地朝他的腰间拧了一把。
嘶!冷不防被掐,福康安惊叫一声,逼近她,目光警示,男人的腰不能乱摸,你不晓得么?
明珠只顾恼他说的话,管它哪个部位,随手一捏而已。
不喜欢听你说那种话,我很忌讳。
他就喜欢她的训责,这是在乎的信号,欢喜在内心跳跃着,快要抑制不住,福康安揽臂搂住她,讨好地哄道:我错了。
这道歉着实轻易,早干嘛去了,依在他怀里的明珠没有挣扎,语带埋怨,若肯早些说这话,也不至于闹这么许久。
意义不一样,这声错,仅仅只是为他的口无遮拦,提到了自己的三七而致歉,无关云霄,
我和你之间,我可以无下限的退让,但牵扯到旁人,我做不到。
完了,她又沉默了,暗恨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福康安着急想打断这话头,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翻篇,往后谁也不许提,好不好?
若是还计较,她又怎会老老实实地软在他怀里,这么明显的答案,他何须再多问呢?
又往他怀里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