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鱼隐隐有点遗憾,她对美人的八卦还挺感兴趣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前台。
下午七点半的晚餐时间,一般来说仍是房客出入的高峰期,但整个酒店大堂里并没有多少个人,而且大多是装束朴素的男男女女。
庄恬从前台回过头来:“301,电梯在那边。”
电梯限乘十人,但仅仅五六个人入内,上升过程中就能听见钢缆老化一般的吱嘎声,令人手心捏一把汗。
李非鱼愈发坚定之前的判断,住在这样老旧的宾馆里,周家父子俩的生活应当并不宽裕,可见黄家没有施以援手。
301室是个朝南的双人标准间,设施简单,到处都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陈旧气息。
开门的男人大约四十五岁,出人意料的,他虽然衣着简朴,但形貌却并没有过多显出生活压力带来的苍老窘迫,反而还残留着几分文质彬彬。
庄恬打量了他几眼,出示证件道:“你就是周利民吧?我们是省公安厅下属特侦组的,有些问题想要向你询问一下。”
周利民明显地愣了一下,但这怔愣却不是来自于惊讶,反倒更像是突然被拉入了回忆之中,让他的略显松弛的面部肌肉拼凑出了个微妙的表情。
李非鱼忽然问:“你看起来很高兴?”
那个微妙的表情终于成型,果然在周利民牵起的嘴角边上构成了抹隐晦的笑。
而他居然也不掩饰,紧接着冷笑起来:“王雪晴把我们家害成这样,她死了我还不能高兴高兴么?”
他向扶手椅的方向刚一抬手,就发现上面堆满了父子俩的衣服,便中途换了个方向:“警察同志,要是不介意就坐床上吧。喝水么?”
“谢谢,不用。”庄恬等周利民坐到一张床边上,才选了他斜对面的位置落座,掏出笔记本,“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们就是为了王雪晴被杀一案来的。看起来,你已经知道她出事了?”
话音刚落,洗手间缺了润滑的门吱呀一声响,一深一浅的脚步声绕过墙角,一个清秀的少年出现在几人面前。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皮肤微黑,个子高高的,顶着一头精神的短发,看起来乖巧又不失朝气,只可惜右手以一种奇特的角度向胸前弯折着,右脚也有些变形,让人心生惋惜。
“周睿?”李非鱼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去。
少年往前走了几步,同样伸出左手,和她握了握,然后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容。
周利民神色略微沉了下来,在烟灰缸里按灭了刚刚点燃的香烟,招呼儿子:“小睿,你下楼买几瓶饮料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数也没数就全塞了过去。
李非鱼和庄恬交换了个眼神,没有急着阻止。
等人出了门,才把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回周利民没再拖延,他重新点着了烟,嗤笑一声:“怎么知道的?黄万和告诉我的。他哥给他打电话了,吓得要命,说是王雪晴死得挺惨的,他觉得应该和我说一声。哼,死得惨才好,活该!”
他毫不掩饰对王雪晴的敌视,即便对方已经死了,仍吝于表现出最低限度的同情和怜悯。
这样直白的态度,反倒让人觉得他不像是凶手了。
庄恬眼睛一转,又问:“听你的意思,你和死者果然有很深的矛盾了?是不是和周睿的病还有他妈妈的死有关?”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好,但最后几个字一入耳,周利民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长长的一截烟灰被抖落到了地板上。他沉默了一会,才冷冰冰地回答:“万琴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和王雪晴吵了一架,被她推得摔了一跤,差点流产,之后卧床两个月,还是早产了。小睿百天刚过,就被确诊了脑瘫,万琴受不了打击,得了抑郁症,趁我没注意跳楼自杀了。”
对于脑瘫这种病来说,孕期的意外事故确实是极可能的诱因,难怪周利民如此憎恶王雪晴这个“罪魁祸首”。
庄恬准备好的下一个问题也不由卡了一下。
反倒是周利民很是主动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接下来该问我的不在场证明了吧?”
庄恬:“你倒是很清楚嘛。”
周利民猛吸了一口烟,无所谓地笑了笑:“这年头,电视看多了,谁都能说出来几句。我听黄万和说,王雪晴是上周五半夜死的?我那天——”
“是周六,9月21日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庄恬纠正道。
“哦,好。”周利民无所谓地改口,“反正也没差多久。我周五晚上带着小睿去逛了夜市,就在老船厂边上,离宾馆不远,回来的时候可能有……”
他稍微回忆了一下,抬头瞧了瞧墙上的挂钟,皱皱眉头:“应该是十一点多,小睿洗漱完我去冲了个澡,出来看时间是十二点十分。然后我们爷俩就睡觉了,直到第二天早饭之前都没出门,不信你们去查查宾馆监控就知道了。”
庄恬点头:“我们会查的。”
又询问了几句,她也往挂钟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时间已经过了晚八点,便合起笔记本,准备离开。
但这时李非鱼却突然说:“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你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周利民本打算送客了,闻言脚步停住:“你说。”
李非鱼便问:“我方才观察,周睿的病情似乎并不算特别严重,这些年应该没少进行手术和复健治疗吧?”
周利民一愣,面色缓和了不少:“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不肯定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