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太静了。甘文峰出门的时候戴上了口罩,看了看天空,他不能理解,如今南方的城市竟然都有霾了。
十五年前的这座城市与现在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天空随时都是蓝色的,虽然一样多雾但空气的味道是清新的,那时候城市的雾是一种美,是一种浪漫。甘文峰记得,第一次看到金虹的时候她就在不远处的雾中,朦胧中的美丽让当年的他瞬间心颤。雾散的时候太阳还在城市东边的天空上,甘文峰刚刚进教室坐下,金虹随后就进来了,他感觉到了四周男生的躁动,还有女生的嫉妒。
她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我的梦里?甘文峰已经进入白茫茫的浓雾之中,他知道,现在的这种雾不会因为太阳的出现而消散。昨天碰见的呼吸内科的祖医生告诉他说,内科病房早就没有床位了。
上午有一台手术,甘文峰头天就已经做好了方案,临去手术室前医院办公室打电话来说请他去一趟。就是在那里甘文峰看到了卫生厅文件上的那个名字。他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忽然感觉到视力出现了问题,揩拭了眼镜后依然如此,这时候他才发现是自己眼睫毛上出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几次揩拭后依然如此,层出不穷。
十年前大学毕业后金虹去了省妇产科医院,甘文峰又花了五年的时间获得了硕士和博士学位,其间甘文峰知道金虹读完了在职研究生。刚才他注意到了那个名字后面的单位,很显然,那个名字和他想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他给科室的唐医生打了个电话。这是他第一次放弃手上的手术。
本来沈跃想要知道的是甘文峰出国后发生的事情,却想不到他居然会从那天早上的事情开始讲起,而且讲述得如此详尽而琐碎。沈跃明白了,也许让甘文峰心乱的并不是那个忽然出现的名字,而是头天晚上的那个梦。
这是巧合吗?应该不是。不过,像这样的情况足以让一个人开始怀疑固有的世界观,从而变得迷信起来。
甘文峰刚才详尽而琐碎的讲述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可自制的倾诉yù_wàng。沈跃的心里感到有些奇怪:眼前这个人所表现出来的心理状况似乎还算比较正常,可是,他为什么在金虹的死因问题上如此执着呢?当然,这正是沈跃需要搞清楚的问题。他继续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问道:“后来呢?”
甘文峰实在无法理解那个梦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但他毕竟是医生,是一个医学博士,所以他很快就用“巧合”二字解释了这个让他感到震惊的问题。是的,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巧合也是随时存在着的,而且这样的解释完全可以让他感到信服,也因此得以心安。
于是,他的内心就真的变得平静下来,当然,他也有些期盼——不知道十几年后的她是不是还像以前那么漂亮?
大学时候的金虹真的很漂亮,她出现的地方总是会迎来无数热切的目光。然而,甘文峰是自卑的,虽然他拥有一米八多的身高,虽然他长得并不难看,但家庭的贫困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漂亮女人之间的距离。
两天后,省卫生厅组织了一次访日学者的相互见面会,甘文峰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她果然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金虹。她比学生时代更漂亮了,多了一种成熟的美。甘文峰的内心有些激动,但是无法让自己变得主动。反而金虹倒是显得落落大方,她直接跑到了甘文峰面前:“老同学,多年不见啊。”
眼前这个近一米七身高的漂亮女人脸上带着一种俏皮,顾盼的眼神中波光流动,这一瞬,甘文峰忽然想起那个梦,内心战栗着,朝她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你现在在哪个科室?”
金虹笑着回答道:“我还是搞妇产科啊……甘文峰同学,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啊,你没想到这次的出访名单上会有我,我可是想到了。就在前不久我还梦见了你和我一起去日本呢。”
金虹的话让甘文峰大吃一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的事情?!震惊之下他竟然愣在了那里。金虹见甘文峰失神的样子,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
甘文峰依然没有能够从内心的震惊中释放出来,就禁不住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做的梦?都梦见了什么?”
金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道:“就前几天的晚上,我梦见这次去日本访问的人当中有你。怎么啦?你干吗这么紧张?”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甘文峰听到她这样的回答后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这次出访日本的学者有十几个人,上边的意思是让大家提前相互认识一下,更主要的是为了强调外事纪律。见面会结束后还是金虹主动去跟甘文峰打了招呼:“两天后我们在机场见。”
出发的时间是在两天后的下午。甘文峰回应道:“嗯。”他有些恼怒,恼怒自己在十几年之后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依然不能克服内心深处的那种自卑。
说到这里,甘文峰停了下来,双眼直直地看着沈跃面前空空的桌面。沈跃看到了他脸上的颓丧,还听到他发出的轻微叹息声。沈跃问道:“你确定那一刻你的内心真的出现了自卑?”
甘文峰却微微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发现自己在她面前竟然说不出更多的话来。这不是自卑又是什么?”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甘文峰并没有休息,他接连做了五台手术,甚至连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