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金陵秦淮殇1
1937年1月，南京。
这座历史悠久的六朝古都，史称金陵，繁华如梦，被桨声灯影的秦淮河萦绕了千年。
街道上不时走过穿着旗袍的窈窕女子，或是一群学生。偶尔穿过几辆汽车。人们已经剪掉了长辫子，穿上了长衫，留起了头发。更有留洋归来的留学生，西装革履，皮鞋锃亮。民国建国二十五年，几千年封建王朝的影子，已经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车水马龙的街道旁，一排排建筑精致小巧。其中“姜府”两个烫金大字，挂在牌匾上，显得格外夺目。
端的是腰缠万贯，财大气粗。
封建王朝的阶层分为士农工商，商为末。商贾地位卑微了这么多年，到了民国，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
姜家是开银行的，家里富得流油，也不兴其他阔绰老爷们娶姨太太那一套。姜老爷是白手起家的，有钱了也没有抛弃糟糠之妻，膝下只有一位嫡小姐，是宠在心尖上的掌上明珠。
姜老爷自己这大半生都在跟钱打交道，沾了商人的铜臭味，早年家贫时没钱读书，也吃了不少没文化的亏。如今他有钱了，自己却没了读书的心思，就想好好培养出一个读书的女儿，让自己也沾沾书香味。
他家里有钱，舍不得让女儿去私塾里和一帮男学生女学生挤在一块。就花钱请了个家庭教师，那先生一表人才，肚子里还喝过洋墨水。不少有钱人家都请他教，先生也有风骨，拒绝了一帮官宦人家的请求，偏偏选了姜家，这让姜老爷觉得，是一块天大的馅饼砸到了自己头上。姜府上下，都对这位教书先生毕恭毕敬。
……除了姜家小姐。
雅致的书房里，身穿长衫，温文儒雅的男子细心讲解着书上的内容。少女却不看书本，只托着腮，盯着先生的侧脸出神。
先生专注的样子真好看。
傅文卿注意到少女的失神，讲解到一半，停了下来：“姜小姐。”
“啊……啊？我在听呢。”姜滢连忙回答道。
傅文卿漆黑的眼睛看着她，讲话不紧不慢：“那你说说，我方才讲了什么？”
姜滢转了转眼珠：“你刚才说，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一心二用，可难不倒她。
一字不差。
傅文卿静了一瞬，又问：“这是何意？”
“意思是……研究万事万物，才能获得知识；获得了知识，意念才能真诚；意念真诚后，心思才能端正；心思端正后，才能修养品性；品性修养后，才能管理好家庭；家庭管理好了，才能治理好国家；治理好了国家，天下才能太平。我说的可对？”
完全正确。
傅文卿的目光重新落回书上：“下回我讲学时，你要专心些。尊师重道，是为人之根本。”
姜滢不服气道：“先生，我明明已经很专心了。你问的问题，我都回答出来了呀。”
傅文卿轻轻翻过书页：“你天资聪颖，可常耍小聪明，并不能掌握大智慧。”
“我是小女子，又不是先生这样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要什么大智慧？”
“男女平等，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也能做到，你不必妄自菲薄。”
傅文卿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眼睛直勾勾看着姜滢，眼里却是一派清明，倒把姜滢看得不自在起来。
“先生不愧是留洋回来的，此等言论，真是开明。”姜滢笑了笑，“我虽不懂这些，可我知道的东西也不少。我知道先生这样的人，若是在以前，就是掷果盈车，侧帽fēng_liú之辈。”
傅文卿皱了眉：“是谁教你这些？”
“我不用先生教，难道我自己闲在家里，就不会看一些话本？”姜滢说的理直气壮，“那些话本可好看了。什么花前月下，才子佳人……”
傅文卿隐忍地揉了揉眉心：“以后，少读这些。”
“为什么呀？先生，我觉得挺好看的。”
傅文卿面无表情：“你还小。”
“先生，你明明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我都十八了，你瞧着，也才二十出头吧？对了，你成亲了没有？如果没有，你看我怎样？”
傅文卿：“……”
他当初是为什么偏要选这姜家的小姐。
……
“今天的授课就到这里。我布置的功课，你务必好好温习。下回来时，我会考你。”傅文卿临走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姜滢笑眯眯的，应承的很快：“好啊。”
傅文卿离开的脚步有些匆忙。
姜滢这才收回脸上天真到几乎有些傻白甜的笑。
她发现，逗逗这位傅先生，还是挺好玩的。
至于温习功课什么的，怎么可能呢……当然是好好玩了。
姜滢对着镜子看了看。这个身体的容貌也很年轻漂亮，带着青春蓬勃的朝气。穿的是琵琶襟的上袄和刺绣的下裙，发髻上还别着几朵珠花。姜家没有留过洋的人，平日的穿着打扮还很传统。这一身走上街去，与那些穿着旗袍，甚至西洋服装的女子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定会产生时代碰撞的感觉。
她换了一身衣裳。姜家虽然偏传统，毕竟不是百年的书香门第，没有那么多讲究。家里又没有保守的老太太。现在的时装，也不是不可以穿着。
姜滢穿了身连衣裙就上街了，也没有带什么下人。她想一个人玩一玩，自然能避开所有人。
南京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