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黯这辈子能跟他说得话的,用两根手指数都可以了。
其中一个是郑庄,另一个则是宗正刘弃疾。
郑庄之所以能和汲黯合得来,首先是因两人志同道合,都尊崇黄老之道。
其次,郑当时这个人为人谦虚,好交名士。
厚待朋友。
有困难,找郑庄,准没错的。
他帮了你之后,还会问你满不满意,如不满意,最先愧疚的不是你,而是郑庄本人。
久而久之,郑当时就在圈内混得一响亮的外号:名士。
不是所有名士都是刚正不阿的,比如郑当时。
生活中,他不敢得罪朋友;工作上,他不敢得罪同事及领导。
他的工作原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一事不如天下无事。
如实在要他出面,他顶多是一和事佬。
但我们也知道:和事佬也不是好当的。
如话说不圆,举止不当,说不定会惹来领导一顿臭骂。
话才说完,郑当时还真挨了一顿臭骂。
骂郑当时的人正是皇帝刘彻。
刘彻之所以当众骂他,原因就是他又犯了墙头草的错误。
郑当时首先肯定了窦婴,说灌夫混到今天不容易,杀了可惜。
然而当看到现场无人响应他,他又突然反口,说其实田丞相所说也没错。
郑当时支支吾吾摇摆了半天,还是没把话说清楚。
刘彻强忍了,得等所有人都说完了,他再来点评。
然而等了半天,剩下的人全都像哑巴似的不敢哼声了。
集体失语,这不是刘彻想看的结果。
但这也是必然结果。
首先,只论开会地点,就让人不敢说话。
国家政事都在未央宫讨论。
刘彻为何将这场辩论挪到长乐宫来了?
由此可见:灌夫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窦婴和田蚡过过嘴皮瘾。
既刘彻当两外戚辨论是皇帝家事,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凭什么群臣要插一脚,论皇家的是非?
其次,窦婴和田蚡在朝上势力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田蚡喊杀灌夫是过分的,力挺窦婴是愚蠢的。
反正怎么说都是错,干嘛还要动那该死的嘴皮子呢?
刘彻又等了半天,仍无人开口。
这下子他真的火了。
于是,他将火全发到了郑当时身上。
刘彻指着郑当时骂道“你平时不是挺爱对魏其侯和田丞相说长道短的吗?怎么关键时刻语无伦次,畏首畏尾的?我真他妈的想连你一同斩了”
刘彻一言既出,吓得那些不敢发言的人都双脚哆嗦,不敢抬头。
刘彻骂完,大手一挥,罢朝!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太后正等着他一起进餐。
不用刘彻汇报,王太后已对窦婴和田蚡的辨论过程了如指掌。
很简单,她在辩论会上安插的几个耳目跑得比风还快,赶在刘彻见到王太后之前,都向老人家吹去了…此时,王太后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刘彻请他进餐,她一动不动,只是对刘彻骂道“我还没死,你就让人欺负我的弟弟。要是我死了,是不是任何人都能欺负王家的亲戚来了”
刘彻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王太后接着骂道“你难道是个石人吗?这种事都不会自作主张,还要搞什么辩论”
刘彻马上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老妈你就理解我的用心良苦吧。田蚡是外戚,窦婴也是外戚啊。我一时不好下手,所以才搞了这么一个辨论会。如魏其侯是个外人,还用得着我出面吗?找一个狱吏就可搞定了”
王太后在宫中忙活,田蚡在朝外也不偷懒。
刘彻罢朝后,田蚡向韩安国招手,说今天我送你回家。
上了车,田蚡立即对着韩安国怒气冲冲地骂道“咱俩联手对付窦婴那老不死的,绰绰有余。可刚才你为什么首鼠两端,不敢替我多说几句话”
韩安国沉吟许久,方才摇头叹息道“丞相太心急。你心一急,事情就被你给办砸了”
田蚡本来怒气腾腾,见韩安国如此一言,不由奇怪起来了。
韩安国接着道“其实你不必要跟窦婴吵。你想想:你们俩都是有身份的人,两个大男人在皇帝面前吵架,互揭老底,这成何体统”
田蚡一听,脸色惭愧,怒气稍降。
韩安国接着道“如我是你,我当场早将官帽摘下,直接对皇帝说‘魏其侯的批评是对的,我错了。请允许我辞职’”
田蚡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看着韩安国,仿佛被什么东西粘住了。
韩安国又接着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好处吗?皇帝肯定会觉得你谦虚,不但会宽恕你,反认为你有忍让的美德”
田蚡似就要被说动了。
最后韩安国道“你再猜魏其侯会有什么反应?我认为:按他那种性格,他肯定羞惭不已,回家咬舌自尽去了”
高,实在是高!
窦婴自不自尽倒不一定。
但如田蚡真按韩安国所说的当场辞职,那肯定轰动长安城。
到时候就算窦婴还活着,只要他一出门,肯定也要被口水舆论给淹死!
韩安国这一席话立即让田蚡长了见识。
他像受教无穷的样子,拱手对韩安国谢道“听君一席话,胜做十年官。佩服啊。都怪我自己当时心急,没想那么多”
这场辨论会,让三个人学到了不少东西。
首先是汉武帝刘彻,王太后让他懂得了只要老妈还在,皇帝必须无条件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