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头一拧:“康拉德?为什么是他?”
“康拉德的血脉源自撒利安家族的洛林系,按辈分算,他可是赫尔曼公爵的远房侄孙,再者他又是斯佩耶尔伯爵亨利的堂弟,理论上也拥有对斯佩耶尔伯爵领的继承权,端得是根正苗红,法理血统均无可指摘……”
巴塞尔伯爵看上去垂垂老矣,银发苍苍的脑袋却清楚得很:“当时您没趁势把草除干净,留下祸害怨得谁?”
说着,他手上用力吧嗒一声掰折羊骨,脆响格外刺耳,仿佛振聋发聩的警钟。
“您了解的,我并不是个残忍的人,残忍嗜杀是最没自信的行为,那是懦夫的表现。”我半嘴硬半强词夺理的说道。
老伯爵不屑地丢掉碎骨:“您渴望绝对的公正,可必须要知道,绝对的公正往往并不得人心。”
他眯紧眼睛,历经多年沧桑的桀黠闪烁出异样的光芒:“谁赢了,谁才有机会说话,这道理还是您教给我的,忘了吗?”
忘了吗?我当然不会忘!这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痛悲剧怎么会忘!它好像一枚锋利的钢钉,死死地插在胸口,扯动撕心裂肺的痛。
“我这颗拳头,现在非常需要你这根坚硬手指的合力,帮帮我吧,朋友。”
我诚恳的请求道,语气软了下来:“你和我,搅动这乱世的格局!”
老伯爵没有回答,反倒将目光转向别处……
“看到满屋子花天酒地的人了吗?”
他努着下巴幽幽的说道:“包括刚才恭顺的给咱俩倒酒的小侍从,从你大摇大摆进入康斯坦茨的那一刻起,埋伏在城中的各路眼线便会把讯息散布出去,不出半月,整个德意志就都知道了奈梅亨公爵归来的消息,比长了翅膀飞得还快!想想他们要怎么做,嗯?巴不得你死无葬身之地的可大有人在!”
他的话撞入我的耳廓,迅猛而敏捷的震动鼓膜,一声声直刺神经末梢,仿佛原汁原味的薄荷水,总能立刻令人惊声而醒。
“无论再怎么示好,恨我的永远恨我,就像你没办法叫醒一个正在装睡的人一样,比起唯唯诺诺的讲和求情,索性分个高下才更符合奈梅亨的行事风格。”
“一决高下?凭什么,凭你带来的那点残兵败将,还是我手里的这些花花公子?”
老伯爵轻笑着摇摇头:“大家都夸你脑子灵光,一路走来步步为营,你倒是跟我讲讲,有啥以小博大的法子?”
我瞅了瞅巴塞尔伯爵那满含戏谑的双眼,又望了望眼前醉得东倒西歪的骑士,心中生出别样的悲凉。
“法子确实有一个,不过……”
我欲言又止。故意面无表情的盯着老伯爵:“离不开你的配合,我的朋友。”
老伯爵微愣片刻,马上明白我的意思。
“这是谋杀。”
他的语气虽然震怒,表情却淡然的像是在讨论如何捏死只小蚂蚁。
“他可是个撒利安!”
“撒利安也是人,凡人皆有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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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七日,圣烛节前六天,上士瓦本,乌尔姆城堡。
这个季节山区的气候阴冷潮湿,竟然罕见的下起了雨,从康斯坦茨一路缠绵到乌尔姆,断断续续的浸透了整个行程,就连空气中也漂浮着浓重的发霉味道,道路两旁的树林裹在厚厚的雨帘中间,模糊的好像印象派的油画。
我挪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散发恶臭的稻草堆上,意识随摇摇晃晃的车子飞到九霄云外,拉车的马匹喘着粗气,想必又陷入泥中难以自拔了。
正如它的名字沼泽地所描述的,乌尔姆坐落于伊勒河与布劳河注入多瑙河的三角洲平原,东边和西边则横亘着高不可攀的山脉,一副虎踞龙盘的形胜气象。
怪不得奥托大帝曾在此设立过帝国行宫,作为盘桓于士瓦本与巴伐利亚之间的中转站,而如今乌尔姆坚固的石头堡垒以及深阔的护城河同样拜其所赐。
透过粗糙车厢的缝隙,正好可以看见笨重的实木车轮同黝黑的污泥搅作一团,灰突突的脏水没过四分之一的轮毂,化身可怖的无底洞,纠缠着将好不容易送到嘴边的猎物拖下深渊。
几只脚急匆匆的走来走去,那是推车的侍从在帮忙。
“弄点木头过来,这该死的泥巴!”一个人没好气的骂道。
“山地人、脾气暴躁、口音糙的跟嚼了满嘴碎玻璃似的。”
我撇撇嘴,不动声色的把手伸进裤裆,惬意的抓了抓痒痒的地方,南来北往那么久,我已经能够轻松分辨出不同地方人们口音的差别。
雨下得愈发大了,终于从淅淅沥沥的涓流蔓延成难以阻挡的磅礴之势,文艺小清新的调调瞬间变了万马奔腾的交响乐风格,人喧马嘶的吵闹都听不清楚了。
“去前面的村子叫些人手来帮忙,离乌尔姆不远了,天黑前必须赶到城堡。”
是另一名骑士的在说话,他的声音被雨水打得支离破碎,可仍旧掩不住浓浓的山地腔。
“派人禀报伯爵大人,就说我们这边遇上点麻烦。”
话音刚落,急雨的呼啸中突然传来蹄声阵阵,正忙着推车的众人停下手里的活计,紧张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