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槐佐怅然叹息,微抬的眼眸似在仰望遥远处星光闪烁的天际,他的神色在这汩汩月光之下,有些若即若离的低迷沉醉,不过须臾,他已经恢复了寻常的闲闲意态,微微点头道:“好。”
他没有忍心说下去,我接口道:“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很快查出真相。”我别过脸,转仰望天空一轮明月如晶,那样平和流溢的光辉如水倾泻,仿佛不知世间离愁一般。
梧桐枝上燕儿双憩,倍觉哀凉,人尚且不如燕,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双宿双栖,灵光一转,却又像是我与眼前之人不久将至的惬意时光,倒也觉得温暖安慰了。
“要多久?”他骤然逼视住我,“给我一个期限,好吗?”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我有一瞬间哑口无言,这惊觉他语中的深意——他是在试探我是否真的有把握查清此案,也是在给自己一个可以等到的盼头。
我蓦然明白,心下蓦然一酸,默然思忖片刻,悄声道:“半月!”我微微一抬头,宽广的素袖薄薄拂过他的身侧,凝望满地如霜似雪的月光,肯定道:“只需半月!”
他目光清澈如水,波光浩渺,墨色的眼眸被这层光亮完全覆盖,我能看出来,那是他眼中很少出现过的兴奋与激动,他握住我的手腕低声关切,“真的吗?”
我面对他,尽量以平静的姿态,罗衣轻拂过地面的声音似清凌的风,我点点头,“嗯,真的!”
我环顾四周,却见近旁郝笙捂嘴低笑着,见我正看着他,他好不意思地回身只作无事,槐佐笑道:“那我也该提早做些准备了,我要先和我爹娘……”
我也不再言语,只听槐佐的话语若溪水潺涴,婉约在心上缓缓划过。他的话我静静听着,神思专注,仿佛还是一年前与他在宝津楼外初见时独自梨园中吹奏玉箫时的神情,此刻,仿佛又听到那悦耳箫声,重又勾起我的回忆。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光如银的晚上,我与他隔着远远的距离,隔着丝竹管弦的靡软之乐,隔着一树一树的梨花皓冶,听他缓缓说起江浙之行,与他共话巴山夜雨。
东北方艮岳之中时不时传来两声的豺狼虎豹嘶鸣之声,在这空荡的夜中盘旋迂回,此刻听来无异于荆棘铜驼,令人汗毛微栗。
这一日菱秋正收拾衣裳,回头却见是菱依来了,一反素日嬉笑颜色,沉着脸进来。
我奇道:“怎么了,谁招你惹你了?”一壁说一壁让了她过来我身前。
菱依轩一轩眉毛,不耐道:“小姐,也不知道是谁在外乱嚼舌根,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我“哦”地一声,“什么话?”我定定神,黯淡的眸光骤然闪烁出奇异的幽暗的光芒。
菱依微微一笑,那笑里有一抹淡淡的愁苦之色,“小姐不知道的才好,省得叫小姐听了气恼。”
菱依这样说,我心里也猜得有了七八分,想必定是与我有关,昨夜在门外与槐佐见面,深夜方归,定有些婆子嚼舌根去了,她这句话说得或许无心,而我听了却油然而生了一层愧意,有些无地自容。
菱依的脸色愈加苍白,仿佛一张上好的宣纸,没有半点杂色。她目中有一抹晶莹涌动,可她是生性倔犟的人,那点晶莹之色在悠长而粗重的呼吸声中被死死忍了下去。她咬一咬唇,狠狠道:“怪是小姐脾性好,才叫这些人这样胆大。”
菱秋静静站在我身边,白皙粉嫩的脸上似有汹涌神色,一对原本清亮的眸似看不到底的深渊,雾气氤氲。我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府中事情少,这些人也只是以讹传讹打发时间罢了,何需与他们计较。”
“小姐,就是你一向惯着他们,要是奴婢,定要撕烂他们的嘴,给他们些颜色瞧瞧。”菱秋倒是很镇定,仿佛深思熟虑过了,只脸上有一缕浅浅的苍白,透露着平日未曾见过的狠绝神色。
这句话大出我意料之外,我不觉惊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