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上了几年学,在巧珍的软磨硬泡下才不情不愿地起了各式各样的名字,做了个红底白字的招牌挂在三轮车上。健康养生玉米面、清淡清肠菠菜面等等,巧珍不识字,却被含笑教得将这些字都仔细认识了一遍。
她蹬了三年的三轮车,终于供含笑读完了初中。但这三年来,含笑从来都是直呼她的名字,从未叫过她一声“妈”。
镇里没有高中,要继续上学只能去城里。为了给含笑省些饭钱,每逢快放学时,巧珍就将自己的小摊摆在含笑的高中学校门口。含笑每天中午就来她这儿吃,饭是早上出门前做的,放在保温盒里。含笑吃了两个月后,与同学们熟了,总能在小摊前碰见熟人。
两两打招呼时,气氛尴尬。同学总是好奇地指着巧珍问含笑,她是你什么人。每逢此时,含笑只是摇头,默不作声。
又过了几日,巧珍的小摊消失了。她每天早统领东西卖完以后,便于中午时分来到学校隔壁的一家小书店打零工,顺便给含笑带饭。她没有说过为什么不摆摊了,含笑也不问。
只是有时候含笑坐在书店门口的台阶上扒拉着饭,会透过玻璃门朝里头看:巧珍佝偻着背在一摞一摞的数学、英语辅导资料中穿梭,艰难地认着字将它们搬运到正确的位置……
饭已经放得软糯,含笑只觉得鼻子一酸,飞快吃完饭又赶紧跑回学校。
高三那年,含笑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一米六的个子比巧珍高了一头。她双手抱在胸前瞧着巧珍坐在昏黄的灯泡下头数钱,心中只觉得自己家家徒四壁、颇为寒酸,便冷冷道:“刘巧珍,我不念书了。这些钱只供小峰吧,我有很多同学出去到大城市打工,一个月挣的钱可多了。”
听她说完,巧珍头一回动了怒,她与含笑讲道理也不听,少女的叛逆比前几年更甚,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去上学了。巧珍气急了,捏住少女的胳膊,“我是你妈,我不可能让你退学!”
含笑厌弃地甩开巧珍生满了茧的手,哭喊道:“你是我哪门子的妈!”
含笑跑了出去,巧珍也红了眼睛。她继续数着钱,只是数来数去,钱就只有那么多,实在没攒下来多少。
没几天,含笑的高中班主任踏进书店,找上了巧珍。
班主任戴着金丝框眼镜,巧珍慌张地擦去自己额头的汗,畏缩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听着。
这是一个晴天霹雳。
班主任说,含笑怀孕了,还闹着要退学。班主任没有声张,打听到了含笑的监护人在这里,忙来商议。巧珍“扑通”一声跪在了班主任的面前,恳求他不要声张。
办公室里,巧珍死死捏住含笑的手就往外走。日头毒辣,巧珍一言不发拽着含笑来到了县医院门口,整个人平静得可怕,“我带你去做流产,然后你回去好好学习,考大学。”
含笑一把挣开了巧珍的手,“凭啥?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