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夫子跟庄二少爷讲了这几个字的注意事项后,就将笔交到少年手上,在一旁看着他写。
“身体要打直,手臂使劲儿。”
起初,庄二少爷的字总是越写越小,笔画缩成一团。
被秋夫子指正还硬气到:“不就是这样写的吗,每个笔画都是完整的……”
“如果我把你的骨头都拆了,乱七八糟拼凑,你能好好生活,周周正正的吗?字的整齐如同人的正直,揣摩它的整体性和协调性,继续练吧。”
“喔。”
庄二少爷躬身伏在书桌旁写着,渐渐就出了汗,可见其认真程度。
庄老爷得空来巡视了一番,颇为满意。
几天后,某少爷能把自己名字写得“正直”了,一高兴就窝在书房里写自己名字和“秋遗”二字。
但写多了总会产生“字盲证”,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了。
庄二少爷揉了揉眼:“夫子,你的字怎么写来着?”
“韶淑。”秋夫子兴起,写了名字后顺带讲了讲由来“先前跟你说过,这两个字与‘遗’意境相反,取自‘韶光淑气’,有春日景色明媚的意思。”
“我知道。”庄二少爷嘴角勾起,颇为得意说着,“‘韶淑之象’。”
“嗯?我怎么没听过这词?”
“小爷自己造的,就像夫子笑时,也若春日明媚。”
秋夫子一笑置之。
“我也想要个字,像《景野》书上的大侠一样,飞鹰走狗,裘马轻狂,漫游山川而不知惫意。”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秋夫子轻声吟唱,“骁岭。如何?”
“骁岭,庄骁岭。”庄二少爷嘴角勾起,眼眸里盛满了喜悦,反复在嘴里鼓捣这二字,“骁岭,骁岭。好听!那我以后就叫庄骁岭了!”
“弱冠之后,你便可以字为名。”
庄二少爷笑了笑,点头答应。
之后的半月里,“庄骁岭秋韶淑”成了某少爷新的练字内容。
“少爷……”小厮唯唯诺诺,有些担忧的问着,“你先前不是讨厌秋夫子吗,怎么现在越发亲近了。”
“不好吗?”
“不是。”小厮摇了摇头。
庄府上上下把秋夫子当作活菩萨似的供着,少爷能够知道秋夫子的好,自然是众人乐意看到的。
“可是,少爷,你不觉得,你对秋夫子,有点儿……好过头了吗?”
“为什么?”庄二少爷手里还在写写画画,尽是“庄秋”名字。
“小的,小的看过街上买的画本子,上头有些男人会喜欢男人,少爷你是不是,也对秋夫子有那种喜欢……”
庄二少爷笔尖骤停,晕了大片墨渍。
抬眼看着小厮,皱起眉头来,看到小厮一脸为难,复又看向纸上已流畅利落的名字。
“庄骁岭、秋韶淑。”
“韶淑之象,骁岭轻狂。”
“我对他……”
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可一旦触及“愁绪”,便是茶不思饭不想,衣带渐宽人消瘦了。
小厮似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般,让庄二少爷好生纠结。
虽说从小到大没有喜欢过女人,可这一来就是书生秀气的老师,这……让某少爷异常纠结。
庄府没有所谓的诗书传家,规矩绳墨。
但有一股子莫名的倔硬,似执拗,又似正直,反正不是“断袖之癖”可以触及的领域。
秋夫子并不知道庄二少爷的别扭,仍旧是正常自然的接触,偶尔教书写字,偶尔出去游学。
庄二少爷被小厮提点后,忽然就对秋夫子的面容惶恐了,不敢正视,却又随时被他吸引。所有的音容笑貌就在脑海里,伸手就能捞出大把来,砸在庄二少爷头上,狠狠冠上一句:你是断袖!
在纠结了一阵子后,庄二少爷打算听从本能,去做个验证。
如果有反应……
庄二少爷想着,人已经到了盥洗室外头,天干物燥心情也躁动,看见紧闭的门,庄二少爷伸腿便是一脚,门随之光荣牺牲,脱落在一旁。
里头的人被惊到,转过头来,看到庄二少爷后迅疾缩进了木桶里。
“你做什么!”秋夫子声音里带着呵斥与惊慌。
庄二少爷撇了撇嘴,当然不敢说出自己的小心思,径直走到木桶前,伸手去捞人起来。
“你!”
未能被阻止的手就这样滑进了木桶里,触及秋夫子白皙光滑的身体。
庄二少爷怔了怔,看向秋夫子。
只见她头发披散,面色微红,带着些许窘迫,手紧紧护着胸前。
“你……”
秋夫子面色微赧,转过身背对着少年,口中轻声着:“出去。”
不知该怎么动作的庄二少爷晕乎乎从屋中出来,守在门口。
伸出还湿着的手,抬头望着从指间透出来的刺眼日光。
有些东西,也像这日光一样,破茧而出,在疯魔生长了。
秋夫子穿戴好后从里屋出来,
“明日我会向庄老爷辞去夫子之任……”
庄二少爷从秋夫子身后拉着她的袖子,声音没有往日的吊儿郎当,忽的正色起来道:“不用。男扮女装而已,你不偷不抢的,又没有错,我不会告诉父亲的。”
秋夫子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点头离开了。
春去秋来,又过三载。
秋夫子二十一了,而庄府的小少爷也十六,窜了老高。
“这两年京中安定繁荣起来,大哥也回来了,开始接手家中生意。我嘛,闲云野鹤一辈子都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