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鸣皱了皱眉,低声喝道:“你们干嘛来了?蒙古鞑子马上要攻上来了,这时候女人来捣什么乱?”
赖如月并不答话,只是冲着身边一个中年妇人使了个眼色。那粗手大脚的中年妇人大步走到葛怀面前,将手中一口沉甸甸的铁刀塞入他手里,大声喝道:“老家伙,这是俺爹留下来的兵刃,昨天你们折了一阵,可给咱家丢了不少人啦,这回再在鞑子手中吃了瘪,连彬儿也没脸在孟都统手下呆下去啦,一家人收拾好包袱回家种田去!”
葛怀胡子一抖,眼珠子瞪的老大,喝道:“军中大事,怎么轮得到你这婆娘多啰嗦,早些滚回家里的地洞看好一对孙儿孙女,这几个鞑子怎么是老葛的对手?”
郑云鸣看他们老夫妇吵架很是有趣,只见赖如月又冲着下首的秦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用手遮着脸,迈着小碎步快步跑到王登面前,将手中一个小纸包递到王登手中,用蚊子一样细弱的声音说道:“这是我在关帝庙里求的避箭符,听旁人说,有了这道符咒在身上对面的弓箭就射不中了”
王登望着她的眼神都温柔了起来,低声说道:“你要好好龗的躲在洞里不要出来,蒙古人的砲石厉害,外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有我在,有郑都统在,有大伙儿在,鞑子就算有一百万人也攻不进来的。”
赖如月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的模样,旋即板起了面孔,朝魏若兰做了个手势,魏若兰将手中那面巨大的木制盾牌递给了她。
这面盾牌很是巨大,几乎可以将赖如月小小的个子整个遮住,她用力的挽起这面盾牌,走到了郑云鸣面前。
“众军听了!”她对着城下的军士们喝道:“站在此处的就是你们的家内人!你们在城头上奋战的时候,我们就站在你们身后,随时支持着你们!男人拼光了,我们来填进去,只要襄阳城中还有一个活人,就不让鞑子染指襄阳!众家娘子,大家怎么说!”
军妇们齐声喝道:“要么打了胜仗回来,要么永远不要回来!”
赖如月笑了笑,冲着她们摆了摆手,军妇们冲上前去,纷纷将手中的平安符塞进夫郎的怀中。
这一刻生离死别的场景,让郑云鸣觉得分外感慨。只见赖如月将手中的大盾朝他手上一放,大盾的分量几乎将他拉了个趔趄。
只见她一双妙目直勾勾的瞧着自己,眼神仿佛千言万语不能倾诉。
然后只有一句简短有力的话语:“要么打胜了回来,要么把尸体放在这面盾牌上抬回来!”
“这娘们儿,真不会说话。”郑云鸣将盾牌顺手往韩锋手里一丢,朝着众军摇晃着双手,用极为夸张的神情喊道:“汝辈且向前,救取吾首级!”
原话是当年刘光世在拓皋之战前所说的,当是时,金人以二十万大军入侵两淮,岳飞救援不及,而刘光世缩在后方,前方只交给部将们去对付,高宗大怒,亲自赐了宝剑给他,对他言道,要么用这口剑斩了敌军大将的脑袋回来,要么打败了用这口剑斩了自己的脑袋回来。刘光世仓皇间对前方诸将大喝道:“汝辈且向前,救取吾首级!”于是诸将不敢不奋力死战,终于在拓皋将金人打败。
这一刻众军看见本军主将滑稽的模样,都忍不住大龗笑起来。
郑云鸣突然脸色一变,面色严肃的握住腰中佩剑,右手朝着城墙一摆,高喝道:“出师!”
城墙上已经站满了神情紧张的兵士,每个串楼内都有弓手在待命,郑云鸣在西门城楼的内部设下桌案,举目朝着城下望去。
排成一个个整齐方阵的大军,高举着各色各样的字帜,如山般缓缓压向襄阳城的模样,正像无数次他在梦中惊醒的场景一样,如今真的见到了,反而不觉得如何紧张。
就好像当年在科举场上提起笔的那一刻,反而头脑分外清醒。他就是这种压力越大,越是能冷静应对的奇怪性格。他坚信着这些和自己同生共死的部下,坚信着襄阳城中军民抗战的决心,也坚信着自己的命运不会就这样结束。
蒙古军的第一波攻击是常例的冲车和云梯为主,六辆精心打造的冲车,车顶覆盖着牛皮,在军士们的推挽下缓缓向前。不过它们肯定不是这一波攻势的主角,因为城下有二十六丈宽阔的护城河将一切重型攻城兵器隔绝在城墙外。郑云鸣这一刻无比庆幸那个不惜人力工本将护城壕扩宽三倍的超巨大工程。这个工程,几乎称得上是整个城池改建的最核心部分,为了能够按期完成这个浩大的工程,甚至不惜将城墙包砖这么重要的工程缩减了规模。调动了无数在京湖平贼作战中俘虏到的夫役,用金钱雇募了数不清的其他民夫,甚至在训练中的襄阳诸军亲自参与土工劳动,一切只为了这道在天下城池中可以称作规模最为宏伟的护城河的及时完成。
人力和物力的紧张有时候让负担城壁整修任务的官员们颇感头疼,不止一个官员对赵葵抱怨过劳力短缺、物料缺乏、工期太紧,郑云鸣的耳朵里都塞满了抱怨声。这是难免的事情,一方面要为秋天展开的战争储备足够的战备资源,但同时又要进行耗费如此惊人的城防工程。紧急的时候郑云鸣也曾经不顾身份,亲自到各地豪强的庄园里拜会,从他们已经所余不多的余财中压榨出一部分来补贴经费的缺额。总算赶得及在战争开始之前完成整个城防建设。
而只有在战争降临的这个时刻,郑云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