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无双仍是不发一言,灼华的心情便渐渐忐忑起来,但又不知该如何劝说。
唉,这还不都是慕安那丫头的错!自己倒是去郡王府做客了,把这等辛苦活全差遣到他头上!灼华悻悻想着,实在不行,再把那丫头的名号搬出来,但愿无双公子能看在她的面上,别卖关子……
“此阵,名为龙咎。”
“嗯?”
这声音响得突然,心思还在神游中的灼华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心中一喜,继而变得疑惑:“何为龙咎?”
无双淡然一笑:“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
“……”灼华又觉得后背有些凉了,他并不是很能听懂。
好在无双并不在意灼华心中作何想,继续耐心解释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覩,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这阵法,实为看护龙脉所用。”
“看护龙脉?”灼华皱了眉头,桃花眼眸中丝毫不掩怀疑与不屑,“看护龙脉的阵法,还需要如此恶毒的血祭?”
“这并不奇怪。一将功成,枯骨为阶;黄袍加身,社稷入囊,这世间的功业,又有哪一桩不是血债累累呢?”
无双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不像在陈述事实,也不像街头巷陌的问候一般尚带了几分随和,而仅仅像只是在念书上古板的文字。
灼华无从反驳,只好默然听了,须臾,转而问道:“那这龙咎阵法若是破了,是否就会……危及大轩国运?”
“呵呵……”无双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笑着摇了摇头,“灼华兄想多了。国运这种东西,从来由不得这等旁门左道来主宰,若有朝一日大轩真的国运尽了,那也是帝王家一手造的孽,再不济也是上天注定,与这阵法,并无干系。”
灼华愈发不解:“那轩明帝以王城为奉设下这阵法有何用?”
无双反问:“灼华兄怎知是轩明帝设下的?”
“这……”灼华笑得讪讪,“鄙人是听慕安……姑娘说的……”
那句“姑娘”是顿了一下才加上去的,灼华对上无双意味深长的视线,心中惴惴,唯恐这位白衣公子对自己与慕安之间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可他与慕安瓜田李下同住多日,任谁看了都会有所误会吧?如此看来,也难怪无双公子会不待见他。
说到底还是慕安的错!灼华又开始恨得牙痒痒了。
无双却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声线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真要谈起这个阵法,势必会牵扯出一些皇室秘辛,不过既然是灼华兄问起,在下也没什么好瞒的。”
灼华:“……”他其实想说,公子不比待鄙人这般坦诚,鄙人并不想听什么皇室秘辛啊……
无双小酌一口清茶,声音渐渐悠远:“大轩立国迄今已有三百一十六年,阳伯是大轩的第一代国师,亦是最后一代。而灼华兄修行了四百年,想必是见证过这段历史的,你可知为何?”
“这……鄙人不知。”
“阳伯辅佐太祖皇帝立国治国之时曾断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扬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着篇籍。故而建议太祖为政以德、征敛有度,同时在国中大力推行科举,重用士子,授民德艺,以文兴邦。”
“然也。”灼华拍手赞叹,深以为然,“以民为本,有德施恩,偃兵兴文,则本国既安,远人自服。阳伯大智,此举于大轩,有百利啊。”
无双微勾嘴角,继续道:“可惜太祖皇帝是以武立国,因此对阳伯的建议并不十分上心,且大有吞并邻国逐鹿天下之心。”
“啊?”灼华讶然,“这些吾辈却是不曾知晓。”
“灼华兄一直在太昊潜修,不知晓这些也在情理之中。”无双道,“那时,太祖皇帝已有向太昊发战的打算,阳伯却又卜算出,大轩立国伊始,国脉未固,这一战若是打响,势必损伤国脉,会有灭国之险。”
“刚立国就要灭国?呵,还真是讽刺。”灼华嗤笑,“阳伯倒是耿直,只怕这一卦卜出来,太祖也容不下他了。”
“诚如灼华兄所言。”无双的语调亦染上一丝悲凉,“阳伯的卦象虽打破了太祖皇帝发兵太昊的计划,却没有打消他吞并各国的念头,也让自己的地位乃至生命都变得岌岌可危。”
灼华专注听着,蓦然心念一动,顿觉心惊胆寒:“所以三百年前,阳伯……才会在祭台上泣血而亡?”
无双不言,却已是默认了。
灼华亦是无话,只觉得阳伯纵然是以死谏君,也实在是冤枉了些,叹惋之余,徒有苍凉。
无双又道:“阳伯死后,太祖便下令后世子孙,不可再设立国师一职。在皇室里一并传承下去的,还有他逐鹿天下的野心。可是阳伯已死,国内再无第二人可为大轩卜算国运。”
灼华会心接口:“恰逢雪域遭逢巨变,雪域中人多逃亡在外,其中一些人流落到大轩,太祖皇帝察觉后便将这些人尽收麾下,在王城中布下这龙咎阵法,以护国运昌隆?”
无双听得笑起来,凤眸中光华流转,似赞许又似欣然,映得眉间朱砂熠熠生辉,嫣红夺目。
这样的笑容和煦之余更添几分明艳,天生就有一种感染力,灼华不禁也跟着笑了。
笑着笑着,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