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有心里准备,尽管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催眠:我现在已经不是杜筱天,我是“莫盈盈”、是“盈盈”……但在看到他们手牵着手远去的背影时,想到回房后二人互诉衷肠、耳鬓厮磨的情景时,我还是彻底崩溃了。
仿佛有无数只虫子自脚底爬遍四肢百骸,再从口中钻入五脏六腑,噬咬着我内心的每一处角落,愁肠百结、珠泪千行。
我该怎么办?眼看着自己的情郎和别人如胶似漆,眼看着自己的亲友把自己当蛇蝎毒妇,这样的日子,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漫无目的地往外走着,快到府门口时,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家丁小曾。
我忽然眼前一亮,把小曾叫到一处角落,尝试着将我和盈盈互换身份的事简要说了一遍,然后静待他的反应。
小曾一步步往后退,拿手指着我惶恐地说:“疯了,真是疯了!”
我着急地追上去,满心真诚地说:“小曾,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你们三娘子!在崧山的时候,我就是沿着你留下的记号找着盈盈他们的,你……”
没待我把话说完,小曾早已惊慌失措地跑远了,余我一人在夜风中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我明白,这是徒劳的。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一如我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大家一致认定我就是杜筱天一样。
今日的境况,是我始料未及的,纵然两世为人,纵然心态再好,也解不开眼下如此复杂的难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确实如此。只有喝醉了,才不会一直胡思乱想;只有喝醉了,才可以肆意地哭、忘情地笑;只有喝醉了,才能毫无心事般地安然入睡……
然而酒总是会醒的,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静下心来回想初衷,我本只想好好辅佐文后,见证她一步步成为载入史册的伟大女性的历程。如今我虽然和盈盈互换了身份,可是我依旧能做到这一点。况且,我原本也不是真正的杜筱天,只要盈盈能做到我的要求,替我好好地过完余生,那么谁来做这杜筱天,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想通之后,我从宿醉中醒来。窗外光影斑驳、鸟鸣蝉叫,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夏日。
我花了功夫清洁洗漱、穿衣打扮,希望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然后走到了我原来住的那间屋子前。
在门口站了会儿,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想必他们还在休息,我不忍敲门打扰,便在门口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静静等候。
没多久,盈盈端着盘子从外面走了过来,一见是我,立马警觉地敛起了笑意,压低音量道:“你、你来做什么?现在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你!”
我缓缓站起来,淡然道:“你放心,只要你履行你的承诺,并且不再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我一定保守秘密,安心做莫盈盈。”
盈盈忙放下盘子,三步并作两步行至我近前,蹙眉道:“你小点声儿,程大、暮云还在屋里休息呢!趁他没醒,你赶紧走!”
我不紧不慢地说:“你放心,我就是来跟你们辞行的,今日我便搬回宫里住。可昨日暮云已经见到我出现在郑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不会觉得奇怪吗?”
“那、那也得等暮云醒了再说,你这样在门口说个不停,会把他吵醒的。你不知道……”
这时,屋子里发出一阵响动,盈盈睨了我一眼,忙噤了声。
“筱天,你在外面吗?”房门被打开,暮云打着哈欠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我也在,神情马上变得拘谨起来,正色道:“原来是盈盈来了,那你们俩聊,我去一趟军营。”
暮云对待我和对待盈盈的差别,在我还是“杜筱天”时,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如今这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已让我有了深刻的体会。他在我这里,是满怀爱意的,也是放松随意的;但他对盈盈,却是拘谨疏离的。
这样的体会让我心头发酸,眼眶不禁湿润起来。我忙压制住心绪,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朗声道:“程大哥,我是来跟你们道别的。”
暮云收回脚步,疑惑地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不敢看着他的眼睛,便对盈盈说道:“先前我担心程大哥安危,是向太后告假出宫的。如今程大哥既已平安归来,我自当回宫侍奉太后。方才姐姐不还在说,要与我一同进宫,寻求解毒之法吗?”
“是、是啊,虽然我和暮云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解毒的法子,制出解药。”盈盈一面说,一面走到暮云身边,挽起他的胳膊,望着他面带娇羞地说:“你昨日那么晚才睡下,如今天色尚早,回去补一觉再去军营也不迟啊。”
盈盈说罢得意地偷瞟了我一眼,然后将暮云推进了房间。我知道,她这是在向我宣示,暮云现在是属于她的,没我什么事。
暮云被她弄得有些尴尬,一面由着她推,一面扭转头冁然道:“盈盈慢走,那我就不送了啊。”
一股酸意自心头蔓延至全身,我咬着牙不停地告诉自己,只要能制出解药,只要暮云能好好活下去,他跟谁在一起又有什么打紧的呢?更何况,在他眼中,跟在他一起的始终都是“杜筱天”。
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阿娘和虎娃,我和盈盈一道,出了郑府。
入宫后,我们先去泰元殿向文后报了平安,彼时殿外候着多位等待议事的大臣,她与我们简单说了几句,便让我们退下了。
盈盈径直去了尚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