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十二月,历时四个月的襄州叛乱终于平息。主谋许日昶、章仲珂等人皆被斩杀,十余万叛军死伤过半。
大盛第一权臣张彦面对叛乱时主张太后还政皇帝,这实在是触犯了文日昭的大忌,因此她不惜在内乱未平时便临阵换相。然而,这还不足以泄她心头之愤,叛乱平息后,文后开始清理所谓的张彦谋反“同党”。
曾经为张彦求情过的范胡苑、窦待鑫等几位宰相纷纷遭到贬谪;素与张彦交好、曾多次击退北娄侵扰的大将军陈亦挺被斩杀于军中;陈亦挺同袍、威震西域的大将军王裘胜被流放崖州,病死途中。一时间,军心涣散,多名将领称病退役。
程将军骁勇善战、威震边境。据闻他的死讯传至北娄后,北娄人喜出望外、欢宴相庆,但又为其建立祠堂,时时敬拜。
仪正八年春节后,北娄再次袭扰代州、朔州等地。朝廷失了陈亦挺,只能派刚从平叛一线回来的独孤牟太带兵讨伐。军中缺乏中层将领,独孤将军上表请求朝廷增派能征善战之人充实队伍。
就此情况,暮云上折建议朝廷开设武举,取有勇有谋者为军队所用。太后准,着吏部和兵部会办此事。
在此期间,中书省的事务依旧繁忙,但我牵挂调查的进展,每隔十天左右,便会让碧水乔装前往一家约定的商铺,与郭大人派出的心腹接头。
碧水陆陆续续带回来的信息是,文令徽袭国公爵,府邸位于立行坊的梁国公府。府上有一妻二妾、四子二女,奴仆杂役不过四十来人。郭大人派出的捕快通过日夜监视,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国公府阖府上下主仆人数不超过五十人,而运送日常供给的批次却比正常所需多出不少,粗略推算大约足以供给近百人所需。
怪事还不止这一件,看似风光气派的国公府,不论是府上家眷出街消费时,还是家仆奉命采购时,出手都不怎么阔绰,甚至还常有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的情况出现。
更令人咋舌的是,堂堂国公府,竟然时常拖欠定点采购商铺的钱款。但这些商铺碍于文令徽的官威,又不想失了这样一家大客户,没有一家敢告国公府,所以府衙先前根本不知道此事。
且不说文令徽的尚书之职才被罢免数月,即便不算尚书一职的收入,他的爵位可没有被免除。他承袭国公爵十余年,这可是仅次于亲王和郡王的爵位,食邑三千户①,享永业田四千亩。
仅食邑三千户这一项,按每户每年缴纳税粮最少的量——二石计算,那就至少有六千石的收入。要知道此时一个一品大员的俸禄不过是六七百石,而这已是一个足以养活一两百号成年人的粮食数目。
两厢一比较,此事就显得更为蹊跷了。国公府的用度到底是真紧张还是假紧张?若是真紧张,文令徽的钱都去哪儿了?若是假紧张,他这样做又是为了掩饰什么?
这些疑窦有待进一步的查证后方能慢慢解开,郭大人表示他会加派人手深入调查,定要查出个所以然来。
一日休假,我打算和碧水分头行动,她去商铺与衙役接头,我回郑府为虎娃和小杰挑选教书先生。
自暮云不再来郑府后,丰年、丰月和喜鹊他们又忙着打理绣庄生意,两个孩子没了教导他们的人,家里人又不放心送他们去书院念书,便请了教书先生到府里授课。阿娘在信里说,虎娃和小杰日渐顽劣,请的几位先生,不是被他们赶走,就是被他们气跑,让我得空回府一趟,挑出一位能镇得住他们的先生来。
之前几次出宫,我遣人提前知会了郭大人后,随护的衙役已成功将跟踪之人拦截,将其当做可疑人员仔细盘问、搜身一番。几次下来,再也无人尾随。所以这次我也就没有再去麻烦郭大人,径直坐马车出了宫。
近来连日下雪,至昨方停,大街上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向来热闹非凡的万鼎大街今天人迹寥寥、门可罗雀,虽然雪路难行,倒也没什么阻滞。
马车行了大约两盏茶的工夫后,便到了那家金银铺门口,放了碧水下车后,继续前行。
走了没多久,远远地传来嘈杂之声,继而马车忽地停了下来,车夫报告说“前方有人群堵塞了去路”。
我好奇地掀开厚重的车帘,一阵寒凉立刻蜂拥而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远远望去,只见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正在当街殴打一对衣衫破旧的中年男女。男子拼命护着女子,却又无力招架,只得跪在雪地上凄凄哀告:“几位大人,求求你们,再、再宽限小的几日,小的一有钱就……”
一人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肩头,粗暴地说:“放屁,你当我们汇金馆是开善堂的?今日你要么把钱拿出来,要么就抓你的女人去窑子,没有第二条路!”
说着就有人去抓那体如筛糠的女子,而远远围观的几个百姓竟没有一人有出手相助的意思。我一面吩咐车夫原地等我,一面迅速下了马车。
我径直走向人群,愤然喊道:“住手!”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我,一个面上有刀疤的恶人瞟我一眼,不屑地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官差来了都管不着,你算什么东西,少管闲事!”
我上前几步,正言厉色道:“欠债是该还钱,可你们当街动粗、逼良为娼就是犯法,官差怎么会管不着!”
“哟,牙尖嘴利的!就算官差管得着,你是官差吗,你凭什么管?”刀疤恶人一面朝我走来,一面上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