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霍然立起,面上有愤怒,也有惊震。
孟楪当然也要去撩拨一下话中的缝隙,只听他道:“这些都是各城的机密,谢公子知悉得却分外详尽,莫非沈家在各地都安布了眼线欲耍心机”
这番话强而有力,一旦无法处理妥当,由此引来的猜忌就不会穷尽,唐城和沈家顷刻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有时候外人对你的打压,实在只需要致命的一两句。
终究谢昀殇年轻,此时难免显得吃力。
突然,沈东庭一拍大腿,“哎呀”了一声,道:“这些话难道是秘密?”
场里人的眼光无疑向着老人家看去。
孟楪从来不指望一两句话就能够剥夺沈家在大荒的势力,却也想看看沈东庭有什么法子应急。
他略带着深意,道:“难道老爷子也掺和在这里?难道许多命令是按您的话执行?”
沈东庭露出老人才有的迷糊,根本不做搭理,淡淡道:“那几天和几个生意场上的老友相聚,你一言我一语感慨大荒的事情。等你们到了我这样的岁数,嘴巴也就不紧。这些话都当作琐事家常,想不到竟是各城的秘密。这些话只怕被一些别有用心小崽子听去。我要向诸位道声‘对不起’。”
他的话中有揶揄。
那句“别有用心的小崽子”摆明说的是谢昀殇,暗地却是在冷讽孟楪。
话中有几分实虚倒是说不清,却也不会有人钻牛角尖地估计,这些当然是沈东庭的辈分所带来的东西。
于是看向谢昀殇的目光渐渐柔和。
侠城城主叫做董志清。
他拱手,道:“贤侄既然有胆量登高一呼,或许心中已有了计?”
这句话竟是逾越了孟楪的。
谢昀殇道:“有。”
董至清道:“不吝赐教。”
谢昀殇果敢道:“给我一支强军。”
※※※
华灯初上。
作为交通要塞的江城向来不夜,琳琅满目俱是烛光,罩在各式各样的灯笼下,有的朦胧,有的动容。
夜晚的风总是凉的,孟楪正想用凉风来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
那个可笑的小子说了一句可笑的话,的确引得哄堂大笑。
孟楪却笑不出来。
那时,他的眼睛犹有注意。他禁不住真真切切盯着董至清和卢方,他们同样没有笑意。
或许潜意识里,他们已经动心。
那小子的话既能在某种程度上触动二人的心弦,也必定会在其他人的心间迂旋。
现在那个可笑的建议并未得到通过,却无人能保证私底下不会有动作!
即便到了最后只有三城联手,也足够造就轰动。
不笑的人让孟楪上心,笑的人更让孟楪忧虑。
他分明看到沈东庭也跟着笑。
别人的笑或许只是嘲笑,沈东庭的那抹笑无论如何看去,却都很会心。
孟楪的声势固然浩大,却还从未有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胆量,而沈东庭则向来是他顾及的。
如若那个姓谢的小子就是沈东庭的唇舌,那些痴人说梦般的话实则是沈东庭的考虑,必定有一天就会成形。
到时候谁又会在乎自己?
孟楪的脚步安静。
风渐急,店家的商帆如被二三十只手拍扯。
他的衣袂也被吹得散乱,仿佛能将一切吹得分崩离析。
突然他想到了刚才的一句话,于是在这样凌乱的风中,他有了决定。
※※※
窗外的风拂过太急,以至沈东庭只好把窗户合拢。
密闭的屋间里难免就热了起来。
那一只稍略闪动的烛光简直都可以把人炙烤一般。
沈东庭褪下长衫,将一众被褥扫荡在床下后,他贴着带凉的床板,趴着。
腰上的顽疾已让他在不能躺倒。
在人前,他或许还是一副硬朗的样子,实则也了无多少时日。
感叹时日无多,所以平常他既睡得很少,也很晚。
然而像现在这样的昼夜还未入眠的情况却也委实不多见。
“笃,笃”。
有人在叩门。
这个沉夜,难以眠睡的人实在不少。
沈洛是被人叫醒的,听见一声“进来”,于是脚步轻轻,推门拢门皆不发出任何声息。
他满脸还带着疲倦,道:“二伯……有什么吩咐?”
不自觉地,他还打着哈欠。
沈东庭道:“有些事我想问你。”
沈洛还在晕晕沉沉,眼睛一睁一闭,道:“您问。”
沈东庭道:“对于那谢小鬼的想法,你有什么提议?”
立刻沈洛清醒,头疼欲裂。
自从沈蓉将他最心爱的儿子阉割过后,他心中已埋下了毒怨,即便错因的确在他那儿子身上,他也认为沈蓉不应该下那般重的手。沈蓉住入凉园的那些日子里,谩骂唾厌的人里从来都有他。直至沈蓉死去,这份毒怨仍是难消,随即就蔓延在谢昀殇的身上。
他不做思想,已开口诋毁:“痴心妄想。”
沈东庭默默地摇头。
沈洛无疑已是下一代中最杰出的那个,只是狭窄的心胸许多时候都会坏事。偌大的家业,究竟该如何托付?沈东庭心里充满着无奈。
沉默了一会儿,他决定赌一把。
他道:“有痴心就不怕妄想。”
沈洛一怔,道:“二伯的意思?”
沈东庭道:“一支军队,多么有趣的想法。”
沈洛沉默。
沈东庭道:“其余六城缺资金,唐城缺的是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