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桐梨园,空空落落。
正午原来是最繁忙的,晚上出场的戏子都逞此良机踩点套招,有时候虽是杂乱无章,又那么欣欣向荣。
现在,却只剩得静静悄悄。
只有伺候人的小二,将瓜子花生碟往纪先生的桌上放。
已经没有戏了,纪先生还来干吗?
梨园外是一条狭长的巷道,除非是聋子,也听不到外面的热闹,但不同于前几日那种等待良久后抱怨的声噪。
纪先生用门牙在瓜子尖上轻轻一咬,细腻地剥开,品尝味道。
很缓慢,因为纪先生不急。
等待的时候,一定不能着急。
纪先生当然也过了那种热锅上蚂蚁的年纪。
纪先生在梨园里等谁?
你会不会好奇?
却切莫着急,因为等候的那个人,已然向着纪先生走去。
来的人当然是别人找的人。
赵子暮,当年那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夙鬼军神。
赵子暮在纪先生的身前坐下去。这一次,眉目都浅清,不像以往在戏台上那样,把脸涂得迷离。
谁能想到,赵子暮竟是台上抖展花枪的老生,每天一边听着纪先生出卖自己,一边面容不改地拉开嗓子唱戏!
纪先生看着赵子暮的面魇,突然却来了脾气。
“你为何还在这里!当真不能明白别人的好心?”
赵子暮摸来一颗花生,拇指还不见稍略用力,就把坚硬的壳拧出口子。
赵子暮搓去花生粒的紫红苞衣,道。
“我明白你的心意。”
“你当着我的面贩卖消息,自然不为让旁人来追杀我,自然是为了让我赶紧离去。”
有一抹落寞的颜色浅浅沉在赵子暮的眼底。
“可大荒虽大,我又能去哪里?”
赵子暮七岁就离开家里从军,二十年的争杀,一向是夙鬼军的强敌,便是当时夙鬼军的主将寇文占也有几次险些在其枪下丧命。终究因为李家朝堂的溃腐和残戮,赵子暮反戈。有其相助,夙鬼军才大破李家朝堂于狐岭。
固然,谢家能做主天下少不了赵子暮的倒戈一击,但毁杀了众多夙鬼军的精兵强将,甚至一度要以断头之刑置处。
但毕竟是天下新主,民间对赵子暮的蜚语又太过神乎,只能将其纳入夙鬼军下,且不许给高位,只让着当了一个小兵长的副手。而后寇文占军权独揽,野心狂妄,起兵谋反,直杀入唐州,禁军无以可挡。是在那个小兵长和赵子暮的联手下,才将几欲倾倒的新朝堂安保。
现在你们当然已知道,那兵长,就是关独往。
随着关独往开始对夙鬼军执掌,身为副手的赵子暮才被封将。
如果不是十七年前的香妃案,赵子暮至今还会接着吃军饷。
这个年近花甲的人,大半辈子都在军中,在朝堂悬赏之下,十七年挣扎,好不容易才能在渝城扎根,又如何能跑?
即便想跑,也跑不动了。
纪先生深深地看着那张脸庞,终究在自己的一声长叹下,沉寂了过往。
纪先生道。
“你也听见了。”
说着,头也朝梨园外转向。
外面分明是两拨人,分明打算舞刀弄枪。
可以清楚的判断,都是抱以擒杀赵子暮之心而来的。
赵子暮苦苦将头轻摇,道。
“听起来,来的人实在不少。”
纪先生道。
“仅仅是你的头,就值四百两。”
赵子暮纠正道。
“不是简简单单的四百两,而是沉甸甸的黄金四百两。”
纪先生横了一眼,冷笑道。
“你倒是很骄傲!”
赵子暮笑道。
“我浑身的家当,都不见得能抵三百两银子,想不到一副脑袋,却可以卖黄金四百两。”
纪先生道。
“王上病危,太子急欲上位,任何可能带来差错的人事,都要除掉。”
赵子暮道。
“只论气度,已是不及谢昀殇。”
纪先生道。
“气度虽及不上,魄力却比得了。一口气竟愿意拿出黄金四百两,就连前朝那些贪奢的李家王上,也做不到。”
“如果不是这些金闪闪,谁又会鼓足胆来对付‘无命枪’?”
园外,已然平静下。
一直没有兵刃相交,仿佛一下子就将所有的争端都抹拭了。
纪先生的面色沉下。
原本以为园外也会有一场厮杀,胜者,再对赵子暮有遐想。可外面的人显然已完成了协商,便是先斩下赵子暮的人头也好。
顷刻间,赵子暮也肃静了。
那双眼睛虽然深陷,苍老,却还能闪着当初一样咄咄逼人的光。
赵子暮道。
“老朋友,帮我一个忙。”
纪先生没有迟疑犹豫,纪先生沉声。
“你说,我做。”
赵子暮道。
“我若活不下,两天后,有一个约,你便为我赴了吧。”
“在寂寞林,榕树下,有一个姓舒的小孩,你替我告诉那小子,别等我了。”
锦东再不能等了。
锦东感觉得到脉搏在跳,因为兴奋,也因为紧张。
无论是谁,要以夙鬼军中未尝一败的赵子暮做对手,怎么能不紧张!
只是锦东再不迷茫。
所做的一切,哪怕要将性命拼上,都只为了成名,在整个大荒天下。
与王梁合作,正是因为王梁对于声望不计较。
杀死赵子暮后,提头领赏的是锦东,坐拥黄金的是王梁。
雪花,狂乱地在空中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