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从六年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见朱衣巷正抱着一坛子酒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冲自己一脸谄媚,估计他是白天义正言辞说了那番话,怕自己秋后算账,现在示好来了!
“今夜月色如此美好,千户大人您是在这里赏月呢?”
“嗯!”陆衍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有月无酒岂不是一大憾事,我带了上好的花雕来,咱们也学学那东坡先生举杯邀明月如何?”说着便凑到了陆衍面前,一手抱着酒坛子,一只手拎着两只酒盏,显然是有备而来。
陆衍接过朱衣巷递来的酒盏,如梦如幻的月色下,陆衍觉得朱衣巷那张脸比往常更耐看了,他本就生的唇红齿白玲珑剔透,一副好皮囊,此时更像是金雕玉砌的一般。
这些日子陆衍注意到,朱衣巷此人,虽然无赖气十足,但并不无知,生活杂乱,但某些细节上却很讲究,贪财,却不吝啬,见了珍宝,他可能表现的很夸张,但眼底里却并不在意,无论是知县衙门还是锦衣卫的千户所,他很害怕却一点不怯场。
市井里养不出这样的人,甚至小门小户,都养不出他这样的见识!
只是他平日里满嘴市井无赖腔,嘴上挂的不是《春灯野史》就是《肉蒲团》,恭维奉承的马匹话张嘴就来,这样的人即使是生了一副神仙面孔,也不会让人有什么好感!
不过白日在大街上他硬气的一番话,倒是让陆衍有几分刮目相看,所以他对朱衣巷的身份,就更加好奇了!问道:“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事,就是来赏月的,对,赏月的!”朱衣巷看着天上硕大的月亮,说的有些心虚。
陆衍将酒盏到栏杆处“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明日还有公务要办,我回房歇息去了!”说着便起身要走。
朱衣巷急忙拉住陆衍的袖子“别呀!千户大人……”
陆衍眼神瞟到朱衣巷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爪子,朱衣巷悻悻的收回手来,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也不全是为了赏月!”
“有事就说!”
“大人,白天小人是晒太阳晒昏头了,胡说八道胡言乱语胡搅蛮缠糊涂至极,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千万不要与小人一般计较!”
“我若是跟你一般计较,你现在还能四肢健全的站在这赏月吗?”
“我就知道大人您有古君子之风,是绝不会与我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的”
陆衍并不想听他的马屁话“没有别的事情了?”
看陆衍又要走,朱衣巷急忙将手里的那坛子花雕开了封,顿时酒香迷醉,月色显得更加撩人,倒了一杯双手恭恭敬敬奉到陆秋面前“早就听闻千户大人文采斐然,趁着这么好的月色,我们来吟诗作赋如何?”
朱衣巷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陆衍倒是很好奇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他更想将这小子灌醉了,把他的真实身份给套出来!于是接过朱衣巷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看陆千户喝了自己的酒,朱衣巷胆子也大了一下,又倒了一杯递了过去“千户大人您真是好酒量呀!”
“也别光给我倒,你也喝!”
就这样,三杯两盏下肚,朱衣巷放开了胆子,两人之间气氛融洽,刚开始,朱衣巷脑子还清醒,看陆衍眼角微红,似有醉意,便试探着问道:“千户大人您真的认为胡宗宪与这件案子有关?”
问完这话,他见陆衍神色似有不悦,忙倒酒道:“喝酒喝酒!千户大人您喝酒!”
“别光给我倒,你也喝!”陆衍说道。
“哎,行,我也喝!”
朱衣巷本就嗜酒如命,喝个三杯两盏,他还把持的住,再多几杯,肚子里的酒虫勾了上来,一坛子酒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喝到最后,陆衍没怎么样,他自己倒是晕乎乎的了。
被酒水淹了的脑子也管不住他嘴巴往外蹦什么词“千户大人,你为什么非要和胡宗宪过不去呢?胡宗宪的确是曾经投靠过严嵩,可那也是情势所迫,张经,李天宠倒是刚正不阿,可他们下场如何?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胡宗宪不过是看清了形势,他有什么错,若不是咱们的皇帝迷信道教,宠信奸臣,听信谗言,他胡宗宪犯得上攀附严嵩吗?”(注:张经,李天宠:嘉靖时期的抗倭名将名臣,被严嵩义子赵文华诬陷而死!)
陆衍就静静的听着,看他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就凭他刚才那两句,下了诏狱都不为过。
“胡宗宪贪是贪了点,也肯定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他毕竟是能臣呀,若是他这样的能臣都被诬陷死了,那往后,谁还给这大明朝廷卖命呢?”
听到朱衣巷这话,陆衍心情有些复杂,问道:“你既然有如此见识,为何不参加科举考取仕途为国效力呢?却将这大好时光浪费在花街柳巷!”
醉醺醺的朱衣巷惨然一笑,摇头长叹一声,道:“考取仕途,我也想呀,可惜造化弄人,我这一生注定是与科举无缘,倒不如做个fēng_liú才子来的逍遥自在!”
“莫非你家里有什么人犯了大罪,后人被剥夺了科举的资格?”
“呵!我们家可是天下至尊至贵的人家!”
“那你……”
朱衣巷醉醺醺的凑到陆衍面前,神秘一笑“你想知道?”
终于说道正事上了,陆衍勾起唇角“你倒是说说看呀!”
朱衣巷俯到陆衍耳旁,带着酒气的温热的气流撩动他耳边碎发,略显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