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骂人倒不是漫无边际地骂,有根有据,引据列典,直把方敬宣骂得一个字都挤不出来。赵氏婆媳更别说了,饶是从来嘴巴利索的文氏也淹了气,自认自己胡搅蛮缠倒还在手,然这般论理通透道理明摆着的骂法却是还不了一句嘴。
赵老夫人更不说了,呆坐在那,只被骂得面红耳赤,深深羞愧起来----
“先不说何家究竟有没有尽力,但人家却是抚了姑爷一把,不是吗?不管是再小的忙,但对于姑爷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惠,这总该感谢人家吧?这滴水之恩,不需你泉涌相报,但总得记在心里头吧,哪有像你这种忘恩负义人心不足反而还埋怨的人?我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遇到----”
“哟,什么人这么大的火气,大老远的就能听到。”一个突兀的、散漫的声音从外头响来。
众人连忙望了过去,两个中年妇人在丫环的拥簇下,正从外边进入厅子里。
方老太太和如晴也跟着望了过去,然后同时嘴巴一撇,这二人正是三年未见的豫郡王妃,及永宁伯夫人。
二人身后还跟着两个眉青目秀的青年,依稀记起应该就是豫郡王世子李掠及永宁伯世子江允然吧。
见着二位妇人,赵老夫人连忙起身相迎,满脸堆笑,“原来是姗儿回来了。哟,还有江夫人,真是稀客呀,怎么来也不通报我一声?快请进,快请进----”
文氏陡地拉了赵老夫人一把,用嘴呶了方老太太,赵老夫人忽然一个激灵,这家丑不可外扬呀,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自家的丑事,这还了得?是以踏出去的脚步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豫郡王妃一袭华贵大红真丝织金鸾凤云纹广袖翟衣,罩着金丝绣火凤褙子,梳着朝天如意髻,簪着五凤朝阳赤金展翅飞凤挂珠大钗,鬓边各压着朵留金银丝流苏翡翠玉梳,耳上缀着流苏赤金耳环,拇指大的红宝石明晃晃的让人眼花。她一双描绘精致的凤目扫过厅中诸人,目光冷茫电射,丝丝缕缕射向方老太太祖孙二人身上,描绘成降红色的朱唇轻轻开启:“这不是二嫂子的亲家老太太吗?许久不见,老太太看起来仍是十分健壮,连骂人也这么中气十足的。”
如晴皱眉,这豫郡王妃说话怎么听就怎么别扭,以讥讽居多呢。
方老太太眉毛都不皱一下道:“郡王妃过奖了。多年未见,郡王妃却是越发高贵华丽了。老婆子都几乎认不出来了。”
如晴又仔细瞧了豫郡王妃,可不是,这豫郡王妃脸上的妆也太浓厚了,身上的衣服,也华贵了,并且也太累赘了些,三月里虽然气候寒冷,但也没什么可参加的官方活动,瞧她一身正式严谨的装扮,仿佛在刻意彰显什么似的。
豫郡王妃唇角扬起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声音散漫,“是呀,若不是大老远就听到亲家老太太的叫骂声,我还真猜不出是何方神圣呢。”
这已完全是明显的讥讽了,如晴心里不大舒服,但她一个小辈,却也只能干瞪眼了。
老太太神色不变,“让郡王妃笑话了。王妃江夫人这个时候来,想必还有要事,老婆子就先走一步了。”然后起身,与赵老夫人告辞。
赵老夫人道:“亲家母路上走好,老婆子就不再相送了。”然后让方敬宣好生送送。
方敬宣想把母亲留下来用饭,但左右瞧了瞧,暗自咬牙,只得自己送母亲出去。
倒是云氏却道:“老太太好不容易来看望女儿,怎么连饭都不吃就走了呢?”
赵老夫人神色一僵,但面上却道:“唉呀呀,瞧我糊涂的,亲家母,千万得留下来一并用饭,用了饭再走也不迟的。”
老太太似笑非笑地,赵老夫人面色讪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文氏却一把拉过豫郡王妃,亲热地道:“姑奶奶快坐下,掠儿,允然,你们都来了,快坐下,让舅妈瞧瞧。”文氏一边安顿豫郡王妃母子,一边吩咐丫头,“快去给二小姐三个小姐传个话,说姑姑和表哥来了,还有云夫人和江世子也来了,让她们过来招呼客人。”
丫头领命而去。
这个时候,云氏已主动上前与方老太太搭话。“自从上次一别,已有整整三年不曾见到了,老太太,近来可好?”
方老太太道:“托夫人的福,老婆子身子还算行。倒是夫人,三年不见,仍是没多大变化,看着特精神。”
云氏笑了笑,“唉,岁月不饶人呀,这都老罗。”然后又问李氏的近况。
“多谢夫人关心,她很好。”
云氏又把目光望向如晴,笑得慈爱,“这是四姑娘吧,唉哎,这才几年不见,居然出落得这般标致了。”
云氏的声音不高,却也不低,说一说出口,一直神游天外的江允然蓦然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如晴。
“还真是晴妹妹。”然后一个箭步来到如晴跟前。
一直神色散漫的李掠也陡然睁大了眼,猛然从坐位上站了起来,猛盯着如晴。但江允然先前一步,挡着了他的视线,不得已,他只得朝旁边移了步子。
方老太太拉了如晴,道:“傻丫头,还愣着做甚?还不快与江夫人见个礼?”
如晴不慌不忙向云氏裣衽施礼,“如晴给夫人请安。给江公子请安。”
云氏虚扶了一把,口中道:“四姑娘不须多礼。”待如晴站直了身子,这才上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