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雪,能够掩盖一切,包括那些殷红的血。
又是这个梦。
他被悬挂在空无一人的陌生地方,骷髅塔上、白骨城中,放眼过去是白茫茫的雪野,那里是整个世界的尽头,存在和死亡的碑记。
他赤裸着身体,被死人的骨骼洞穿胸膛、手臂和双腿,整个人如同献祭给神的祭品,身体如被生生撕开般剧痛,却不能醒来。
这样的痛苦又将持续整整一晚,直到黎明。
他对着雪野咆哮,他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没有人回答他。
整个世界的活人都离他而去,他将在孤独和痛苦中渐渐麻木,身体在寒风中被慢慢剥蚀成尘埃,直至天地毁灭时,一同消亡。
醒来……或者……杀了我!他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比死更可怕的事,莫过于你等待死亡,死亡却永不到来。
孩子,等待被救赎吗?他第一次听见这声音,努力地睁眼,远远的一个黑影渐渐变大,直到完全清晰。
一个老人穿着黑袍,须发皆白,手中握着一根细木杖。
他是天地尽头孤独堡垒的行者,对着天空呼吸,在吊起他的骷髅塔下经过,目光落在无尽的远方。
孩子,你在等待被救赎吗?孩子,你在等待被救赎吗?孩子,你在等待被救赎吗?
天地之间有无数道相同的声音在回响,绵延不绝。
老人的声音如雷霆,如神谕,振聋发聩。他身上的剧痛消失了,温暖的触感包围了他。
他啜泣着伸出手去,想要握住老人那双苍老干枯的手,像一只离群的鸟儿找到了家。但是他还做不到,老人的黑袍飞扬着,在雪野上远去。
你知道何处找我,只消相信自己的感觉。老人在天地尽头轻声说。
而后,他如雪化一般消失了。漆黑的屋舍中,他整个人从床上坐起,冷汗淋漓,泪水横过面颊,回到了现实之中,身上的被子被汗浸透,在秋末的夜里平添了几分寒意。
六年了,他第一次在这个相同而痛苦的梦境里看到了变化,他不知道那个老人是谁,也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同一时间,一群人从相同的梦境中惊醒过来,脑海里都回响着同一句话。孩子,等待被救赎吗?
远方的太阳挣扎着撑破墨一般的天际,第一线阳光从山麓上洒下,古城里隐隐传来了几声鸡啼。
他做了决定,他必须找到那老人终结他的痛苦,否则他会被噩梦的痛苦绞杀。他有预感何处可以找到老人:帝都,天元城。
息燃睁开眼,彻夜的冥想让他有些脱力。当初播下的那群种子,现在能感应到的只有六十九人。
比想象中的多一些。他有些欣慰地想。
这些种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最终生效,但是哪怕只有一个,也能够给天罗重重的一击。虽然他们如踩在细丝上的蜘蛛一般,行事永远小心谨慎,但是他们一定想不到,钦天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这支隐藏在黑暗中的毒牙,并且早就种下了足以毁灭他们的种子。
越是隐秘的机构,从内部给予的打击就越致命。
门上突然响起几声轻响。“进来吧。”
息燃整了整黑袍,食指轻敲着膝盖。
推门进来的是瀚空,魁梧的身形跪在门口,“有人求见。”“谁?”
随着天罗愈演愈烈的刺杀行动,息燃的行踪也隐秘了很多,能知道他这个驿所的人已经不多。
“学生不认识,他只是一直在重复一句话。”瀚空的声音很平静,“‘我来了,救我。’”比预期的还好。
息燃满意地颔首,“让他进来吧,我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北辰·七杀手大周圣王十年十二月,唐国。
简陋的暗室里,一点烛火微颤着。屋子里站着两个穿着黑衣的人,一老一少,屋内一张小木桌上,那点微弱的烛火摇曳着,看不清他们的脸。
“短短两个月,我们折损了十六个好手,”先开口的是那个老人,他的声音沙哑,在暗室里粗粝凶狠地划过。
他走到桌边,重重地拍在一叠纸上,“还不包括天元被围剿的四个据点,每个都是十几年的苦心经营,一夕之间全部灰飞烟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除了那十六个人,我们还抹去了三个小组,损失惨重。”
黑衣的年轻人声音不徐不疾,冷静得像一块铁。“你很满意你们的表现吗?”老人的怒气遇见对方的镇定仿佛撞上了一道墙,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属下用这么多牺牲,换来的是真相。”年轻人抬眼直视,双瞳如墨。“真相?”“是的,是钦天监的计划,是一些很早就种下的种子。”
年轻人压低了声线,不过音色依旧清冽。屋子里出现一阵短暂的寂静,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钦天监嘛……这群疯子竟然能让这么多精锐的死士都背叛我们……这次的损失,内鬼的数量绝不止一两个那么简单。”
先开口的是那个老人,天罗作为九洲最精锐的杀手组织,上下级之间几乎都是单线联系的,这次大规模的损兵折将,叛徒的数目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您知道的,那群人都是妖魔。从审讯和调查来看,似乎是一种用秘术种下类似‘蛊’的存在,早已被人控制了心智。”
年轻人回答道,“他们似乎是早在进入天罗之前就被控制了,这是一项很早就开始针对我们的计划,他们称之为‘刀耕’。”
“刀耕吗……”老人若有所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