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帝三年八月,及至夏末。
帝都三辅,破阳城。
夜色已经很是深遂,就像是一块蓝黑色的宝石,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从凌云而起的城主府邸往下看去,整个城市如仰卧的巨人,在夜色笼罩中酣睡不醒,远处的街巷里透出隐隐约约的灯光来。
夜里的微风吹打在脸上有些微凉,披甲的人在阁上低低俯瞰,风扯着他赤红色的大氅在空中缓慢地飘动。
脚步声由下而上,宽袍广带的男人拾级而上,在披甲的人背后长揖为礼。
“他们说始皇帝最后的日子之中也是这样最喜欢在这里眺望,看他自己的城市。”
披甲的人仿佛漫不经心地说,好似已经察觉到了身后的来者。
“据说是整个天元城里最高的地方,说是太清阁,我觉得与其说是楼阁,其实倒像是座塔了,这次去了我们去到哪里,看看帝都的风景。”
那披甲魁梧的中年人身后的宽袍男人答也答得漫不经心。
“那一定会很安静啊,站在那么高的地方。”
“怎么会安静?”披甲的人口中发出了轻笑,他的笑容温和,但是那笑声却带着毫不顾及的嘲弄,“那里可是天元,天下权力的中央,无声处亦有雷霆滚滚。它是头睡着的狮子啊,睡醒了,还是要吃人的。”
“大将军也是狮子一般的人物!”
“哈哈哈,你是指我也会吃人吗?”
宽袖的男人也是无声一笑,俯身一拜,“这天底下的人,谁不是吃人的?我说大将军是狮子,那是大将军的威势如同狮子一般!”
披甲的人拍了拍面前的栏杆,语气舒缓。
“齐岳,你有一点说的不对,我这次去天元,就是去吃人的,我这头狮子已经睡醒了!”
漫不经心的语气之中,却是包含无尽的杀意。
“深夜来,有什么事?”
“不是大事,不敢在大将军出神的时候打扰,这个规矩,齐岳知道的。
但是斥候有线报来,天元的形势已经是一触即发,风起云涌了。
我想掌管帝都的那些权贵病急乱投医,逼迫的太后和袁太奇已经放出消息下诏各地诸侯北上天元准备勤王了。”
披甲的人转过身来,目光森冷,而他的瞳子色作深褐,极亮,仿佛燃烧的炭。
“哦,我的姐姐准备效仿周喜帝,颁布金书铁卷下令东陆的诸侯率军前来天元,而后让那些北上的诸侯的军队前来帝都勤王,并且杀掉她的弟弟,把人头献给哪个牙牙学语的小皇帝么?”
“嗯。我想这也不是不可能,相反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
数天之前便太后与袁太奇下密旨,送去了诸侯国,请求带兵勤王入驻天元。
一时间东陆各地人情激荡,群情激奋,各路诸侯都已经开始霍霍磨刀,准备前来天元了。
不过如今太后与袁太奇所用的借口,是大将军您治军不力,昏庸无道,暴虐肆意,把持朝政,乃至于一时间您都有了大周国贼之名。
所以太后与袁太奇听从民意,顺应世家,下诏勤王。”
披甲的人冷冷地笑了一声:“国贼,好大的一个称呼,我何进怎么一时间就从威武大将军变成了祸国殃民的大周国贼?我们留在天元的那些人呢,是废物不成?一点都没有稳住局势!”
“没办法,太后和袁太奇行动迅速,密谋之事一直悬而未发,如今猛的宣扬了出去,反倒让人措手不及,我们留在帝都的那些人面对这种局势也失了分寸。
再者大将军您所说也不错,我们留下的那些人并非治国之材,您应该早就知道,只是些趋炎附势碌碌无能之辈。”
披甲的人摇了摇头:“知道他们是些废物,可是毕竟是跟随了我们多年的一些人,我只是不肯相信他们废物到了如此地步,后院失火,没有半分应对,前有人被策反断了我的后勤,后有人坐观着我身处波澜动荡,都是废物,这次回去便一并清理了。”
“现在局势对我们来讲危若累卵了,请大将军早做决断。”宽袍的人长拜。
“齐岳,你说我们该如何?”
“只要大将军的军旗重新插在天元的城头,我想没有人敢于再提大将军乃是国贼的这一件事。”
披甲的人不回答,转身过去眺望远方。
良久,他低声问:“齐岳,我们被困在帝都三辅,已经快满四个月了吧?”
“是,还有一个月,便是满了四个月。四个月之前,是齐岳跟着大将军率着残军破开了帝都三辅之地的大门,得了一口苟延残喘之机。”
“我们取得了帝都,又离开了帝都,也破开了诸侯的包夹,如今却不能回返家乡,被人骂做国贼,还成为笼中的困兽,我们回家的路都被人断了。”
披甲的人呵呵冷笑,“我戎马一生,被这一步棋弄的落魄至此,这让人听了去未免让人耻笑。”
“五千雷骑的奇袭,山海关血战的大胜,能有这样彪炳后世的战绩,便也没有人敢耻笑您。
不过这步棋,确实是被人反将一军。
以如今的形势,我们继续占据帝都三辅之地,并无极大的好处。
不如我们挥军北上,继续占据帝都天元,将皇帝握在我们的掌中,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虽说诸侯对于皇帝也未必有多少忠心,但我们手里这个人质,用处极大,能靠着帝都之中那些世家大族,继续完成我们要做的事。
倘若我们留在此处,诸国大军把我们和天元割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