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中春意正浓,一团喜气,毡外却是夜风习习,暮色无边。
月浅心找了个水洼正弯着身子洗净脸上刻意抹上去的污垢,身后传来徐徐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直到那人走至身边,无声递过巾帕。
“谢了。”她精确无误接过来,揩去面上水滴。
浮丘岙笑一笑,撩了衣衫无声坐下,对面就是那白色毡房,他们坐得高看得远,万家灯火尽在眼底,据说今夜是司命娘娘大喜,所以都广之野的所有人家都会在今天不吝烛油彻夜长明。更有甚者还早早备下了竹灯于今夜点上添明加亮,翠竹清幽,残雪未融,两相辉映之下,远远观去宛若流萤回雪,美得如梦似幻。
“阿月,你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神灵吗?”
月浅心收拾好自己,席地躺下,随手扯了根草梗衔在口间,含糊不清道。
“谁知道呢,不过说实在我是不信的。”
“为何?”浮丘岙以手支膝,撑住尖峭下颌,露出半张精致绝伦的侧颜。
“就好比说一个人走着走着一头栽进坑里,你说他是想法子爬起来的生还率大,还是祈求司命娘娘保佑坐等天降神兵的生还率大呢?神灵一说,归根究底还是人们口口相传得来的,无非就是为了给身处烂泥地里摸爬滚打的人们一个信念,一股活下去的勇气而已,我始终认为,求神不如求己。”
浮丘岙听得这话却是不由自主笑出了声,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鼻子,“阿月啊阿月,我有时竟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一个比我还小的女子口里说出来,你是否,看得过于通透了些。”
月浅心却咬了唇,认真起来。
“那么殿下,你常说天生万物,皆由造化所生,所以对于神明一说,定是信的,对吗?”
他微微一愣,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思索良久,才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与其说是信神明,不如说我更信因果,我始终认为,凡事都是讲究因缘际会的,种下怎样的因,便会收获怎样的果,一报还一报,因此我自问此生仰不愧于天,俯不佐于人,不盼求仁得仁,但求问心无愧。”
少年说这话时,目光是柔和的,却又隐隐透着坚毅,看得月浅心一阵恍惚,光风霁月,大抵如此吧。
可是浮丘岙,平头百姓尚且卷身凡尘,为生计免不了利欲缠身,你生来就担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使命,高处不胜寒,有些事,又是否能真正做到置身事外呢?
见她突然又不做声了,浮丘岙自顾自从袖中掏出一罐子方才从喜宴上顺来的羊奶酒,揭开塞来酒香四溢,晃动至酒槽彻底沉淀了,再缓缓饮下。
月浅心嗅到酒香,杏眸一转,咧嘴笑道,“我倒是知道了,难怪你之前总说在乌山那几年都是挨打过来的,如今一看倒也没冤了你,原来这么些年你别的东西没精通,这贪杯之瘾倒是得了祭司大人的真传了!”
“酒是个好东西啊,被人俗称‘般若汤’不是没有道理的,清醒时令人迷惘,迷惘时叫人清醒,一口可解离人愁,闺人怨,消尘世苦,醉一夜欢,人世间大喜大悲,都在里头了。”
“如何,要不要也来点?”浮丘岙上了头,薄醉微醺之际,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瞧着她,眼神越发迷离了。
月浅心甚少见过她这副模样,心中一动,险些伸手去接了,后来转念一想,当即撤了手去,并暗暗骂了句,好家伙,美色误国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她一扬下巴,立场坚定。
“酒能误事,我才不与你喝,我要在这守着我阿姊,她一介弱女子,要是你家问枫敢乱来,我就,就……”
“就如何?”浮丘岙扬了扬眉。
“我,就揍他!”
“哈哈哈哈,阿月啊阿月,你忘了吗,你也是女子啊,其实我倒觉得比起你姐姐你难道不该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吗?”浮丘岙一把扔下喝空的酒罐,朗声大笑。
“何出此言?”
“因为问枫我是了解的,色厉内荏,说的就是他咯,他自是不敢的,而我不一样……”浮丘岙说着说着,眸色一深,停了下来,轻拽了月浅心过来身前。
“嗯?怎么不一样?”月浅心一时不察被他拉至身前,她只当他要与她说些什么,于是轻眨了眼认真听着,不料下一秒阴影笼下,随即唇上一热,纯冽的酒香夹杂着少年身上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月浅心睁大了眼,终于是明白了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原来男女大防果然是对的,没想到浮丘岙看似纤弱的一个少年却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单手将她牢牢制住,将她张口欲出的呼叫尽数堵于唇间,挣扎不能,呼叫不得,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她就只能被他禁锢在在膝前,面面相贴,唇齿相缠,及至后来,不知是挣扎得累了或是忘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也跟着了魔似的由着他低下头一遍遍濡湿她的唇齿,搅乱她的呼吸,乃至于攻略侵占她的没一寸心房。
“阿月你说你是不是算错了,我和他不一样的,我醉了,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事毕,浮丘岙贴在她的耳边,算是补上刚才没来得及说完的回答,声音低沉而沙哑,确实像是醉了的模样。
“罢了罢了,我就当你是喝醉了吧。”月浅心此时心如擂鼓,于是吸了口气,打算先努力平复下来自己方寸大乱的心境,不与他计较。
“你为什么总是如此冷静,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说的吗?”浮丘岙双手撑过她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