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官驿大宅院,清晨的微风很是凉爽,不像白日那般闷热……
鱼肚白的天空,泛出一点点淡青色。竹窗外能看见薄雾弥漫,炊烟渺渺。
五脏庙传来阵阵鸣响,当羡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首先瞧见的是古朴的木头房梁,一个鲤鱼打挺,遂翻身起床。
头顶还翘着一小撮呆毛,瓷娃娃般白净清秀的容色,端得是十分讨喜,扬着一捧清水洗了洗脸,青丝上还沾着晶莹莹的小水珠儿。
灶间里,一道身影在来来回回的踱步忙碌着,笼屉里的包子出了炉。
一股风似的冲到笼屉前,手里抓着个胖乎乎的白面包子,香椿猪肉馅儿的大包子,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溢特别好吃。
“羡安,你当心点烫啊!”牟岳赶忙开口提醒道。
原本猫着腰往灶坑里添松木块儿,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阵极轻地脚步声,几乎是察不可闻。
回过头来,就看见崔羡安这副贪吃的模样。又横了她一眼,这丫头贯是个嘴急的,压根没顾得上理会自己!
此时,人家崔小爷正忙不迭的吹着,白面包子上袅绕的水雾白汽。
“……大牟你这馅捣鼓的真嫩,好手艺,比市井里那些包子铺卖得好吃多得多,皮薄肉馅多,妙~”崔羡安语焉不清地赞着,忙里抽闲,腾出一只手来朝牟岳竖起拇指头。
脸颊两侧的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手里护食般抓着小半个肉包,生怕被夺去似的,她看向牟岳,笑得有些讨好。
“崔羡安,得你一句夸赞真是破天荒。”牟岳嘴角略往上扬了扬,不难看出他是在笑。拍了拍手上沾着的草木灰,解开腰上系着的围裙。
牟岳自得道:“调个包子馅儿而已,这又有何难的。我适才仔细瞧了,今日送来的香椿芽可新鲜着呢!我们这么些个人,光吃包子配莼菜糯米粥,寡淡了些,我打算做个香椿芽炒腊肉。”
羡安眉梢带喜:“好好好,绿中带紫的香椿芽,和经历腊冬风雪洗礼的咸肉,那味道……”咂了咂舌,“真真是季节更迭的别样滋味。”说到尽兴处,她欢声还笑了笑,眸光闪烁。
“不对啊……”
双手已经泡在冰凉的菜盆里,正欲洗菜的手顿了顿,“这么些个人?都有谁啊?难不成,还有那陆大人?!”崔羡安打心眼里对那陆宴,避之如洪水猛兽。
他点了点头,“嗯,还有卞司狱,这腊肉还是他从家里拿来的,说这是姑苏传统味儿。”牟岳平静的说道。
对于陆千户只口不提,虽然爹爹让自己看好羡安。
可牟岳知道,爹爹说过羡安并不无瑕,也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天真无邪,所展现的一切皆是她谋生之道,在衙门里,羡安她看惯了处事圆滑,
如今这官场之上,多是些趋炎附势之人,陆宴的出身使他注定无法平庸,将来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姑苏府衙门里,自然也是尽心得很,都想先巴结一番。
羡安啃着包子,眸色暗了暗,心思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牟岳薄唇如削,面容长得俊美刚毅,面上故作出一抹十分冷硬的弧度。可语气却是在跟羡安商量着:“崔羡羡,崔小爷……麻烦你也体谅哥哥我一下,以后早些鲤鱼打挺可好?来灶间帮我烧火。”
烧火这活计离不开人,必须要守在灶坑前,盯着火候的大小,一人既要准备饭食又要烧火,不了分身乏术!
羡安有些心虚地,看向蒸屉里白白胖胖的香椿猪肉馅儿的包子,立刻一副乖觉是嘴脸,连珠般说道:“大牟你这日日三餐饭食全包着实辛苦,不就是烧火么?以后这个活计小爷我包了,谁都别跟我抢……”她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牟岳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眉峰紧锁,嘴角抽搐着,手里拿着的木制炒勺顿在了半空中,溅起一串白色蛋花。
用幽暗的眸子盯住崔羡安,抬起手,在她瓷娃娃般白净的小脸上轻轻捏了几下,试图寻找着想象中的假面皮。沉沉的嗓音,对她说:“你真是崔羡羡?”
气得羡安一巴掌拍开牟岳的大手,轻轻的揉着自己有些泛红的脸颊,小腮帮子鼓鼓的,是被气的!
腹诽之下,差点当场骂街。
“你废话!我不是你是啊?大牟,你再敢捏小爷的脸,我就把你这手爪子摁进油锅里炸!”崔羡安恶狠狠的说道。
白了牟岳一眼,言归正传:“对了,姑苏闷热潮湿多雨,师父的腿伤如何……?”羡安提起了牟岳的爹爹牟程万,牟岳眉宇间旋即凝起了一份阴郁。
“爹爹他昨夜腿疼得紧,整宿都没能休息好,烤火盆子也只能缓解些疼痛,还怕我们担心他疏于了调查案情,自己用蟾酥做了止痛的药丸子,原先我们还不知,可我昨夜在爹爹房外守了一整晚,这才知道蟾酥丸这码事!那蟾酥是有毒的啊,他……”
牟岳攥起拳头,泄出几分心中的不平,更多的是因为心疼自己爹爹,和感觉自己真的好没有用,除了只会围着灶台炒炒菜之外,一事无能。
他又继续说道:“……听说有一神医姓温,乃当今天下医道第一人,有着生死人肉白骨,敢和阎王爷抢人的本事。我托人反复打听过,那神医近来在这江南地界,倘若温神医能治好爹爹的腿,便是让我去给当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当今天下医道第一人,神医姓温?
在崔羡安木楞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深深的愕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