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外,吴椋抢先跳下马,靴子把泥水踩得四溅,举起马鞭子打门:“开门!我们是过路的,进来避一避雨!”
敲了半晌,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一位看着瘦弱,但是眼神犀利的老人。见了这些,顶盔掼甲,带刀持枪的军卒,先是一愣,忽然地嚷嚷起来:“没地方!不许进来!不许……不许进来!”
“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吴椋用一只手臂将那老者轻轻挡开,笑着说道:“弄脏了你的地方,回头赔银子给你……爷,您请进。这里面倒是干净。”
秦禝迈进殿门,只见那老者满面通红,呼吸急促的样子,显是正在病中,神智似是不大清楚,身边扶着他的,却是一位穿红袄子的小姑娘。十多岁的样子,伶伶俐俐的。小姑娘见一下子进来这许多人,显得又是吃惊,又是着急,一边拼命把老人向后扯去,一边极懂事地说道:“列位军爷,我爷爷是守祠的人,他发烧说胡话,军爷们不要计较他。”
“沈继轩,回头叫医生来。替他看一看。”秦禝向沈继轩说道,“又老又小的,满可怜。”
“用不着你发善心……”老人挣扎着说,却被小姑娘拦住话头,一路推到旁边的过道里去了。
秦禝笑一笑。没把这一幕放在心上,在亲兵手中火把的照耀下,环顾四周。祠堂看着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里面想必就是正殿了。正琢磨着这殿里供奉的是什么人,目光一凝,案桌上的灵位,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辅国大将军薛韧”
再一抬头,是一尊塑像,躯干丰硕,双眉卓竖,目细而长曲,面赤有须,直有云长之风。塑像之前设了一个小香案,牌前的一炉香烟,将将燃过一半。
秦禝面容一肃,方才迈开脚步,却听见旁边的过道中又传来了那位小姑娘着急的声音。
“爷爷……爷爷……你不要去……”
跟着便听塑像旁边的侧门咣的一声被推开,那名老者,双手持着一把长柄大刀,大喝一声“呔!”,势如疯虎一般冲进殿来,拦在薛韧的塑像之前!
秦禝被他惊得连退两步,身边的亲兵哗啦啦一片响,刀出鞘,枪离肩,不约而同地指住了那名老者。那老者却恍然不觉,一柄大刀在身前虚劈,刀光雪亮,虎虎生风,真看不出这名瘦小的老人,身上竟负有如斯武功。
待到更多的亲兵手执火把涌进来,殿中稍显明亮,大家才看出来,老人手中的刀,不是真刀,而是戏台上所用的木制大刀,难怪他耍弄起来,并不显得如何艰难,真不知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一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把眼光看在大帅身上,等他的示意。
秦禝惊魂初定,走上一步,客客气气地说道:“老人家……”
“呔!”老人彷如戏台上的武生,又是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话,在香案前走了一个三步回头的台步,将刀一横,面容狰狞地看着一屋子官兵,忽然像念戏词一般,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
“将军驱逐胡蛮,却惨遭尔等狗官的诬陷,落得满门抄斩,天理何在!!”
这句怒轰,这位状若疯癫的老者口中嘶吼出来,直可以撼天震地!一道闪电亮起,将祠庙之中照得雪亮,却见那老者将刀又翻了一个刀花,身子缓缓倚靠在薛韧的塑像之上,刀尾拄地,双手将刀身斜亘在枯瘦的身躯前,怒目圆睁,凛凛生威,拼尽最后的力量,纵声大呼——
“这是我辅国大将军薛韧的灵位,尔等不得近前!”老者的这股气势,一时将众人惊得呆住了。
殿中的大家都偷眼看他,却见大帅木然立在当中,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个红袄子的小姑娘,跑了进来,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一边哭,一边向这帮“军爷”磕头求情。
“老人家,病重说的胡话,你们怎么回事!退出去!”秦禝终于开口了,声音之中,一丝喜怒哀乐也没有,干涩地说道,“沈先生,这位将军是?”
“回大帅。此人那是太祖时期的名将薛韧!昔日克定北疆,此人立下不世之功!乃我大夏第一勇将,奈何克定北疆之后,被当时的权相褚旬诬陷,拥兵自重,密谋造反。落得满门抄斩,诛尽三族!后来是等到高祖事情为其平反,才得以重新正名”沈继轩正有惊心动魄之感,听他问起,连忙答道。
“既然如此,倒不便打搅了。”秦禝淡淡地说,“走!”
然而大帅说走,谁又敢再说什么?吴椋连忙将手中的油衣替秦禝披上,数十人收起刀枪,上了马,顶着大雨向军营驰去。
等到进了中军帐,秦禝一边由着亲兵替自己换上干衣。一面坐在椅子上思考着,这位薛韧将军,克定北疆,那是何等功劳,却落得如此境地,那有朝一日,自己是否也会落得如此下场。想了一会秦禝派人把沈继轩叫了过来。
“沈先生,我看今日在庙中遇到的那位老人家,和薛韧将军关系不浅啊。”
“这个守祠的老者。说不定就是薛韧将军亲信的后人。”
秦禝蹬上干净暖和的靴子,在地上跺了跺脚,笑着说道,“若是果然如此,那他们代代相传,替薛韧守祠,也算得上是一门义仆了。我看那个老头子病得不轻,他那个孙女,也是个懂事的孩子,现在打仗,周围的人都跑干净了,这两天你找人去照应照应,送点吃食银钱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