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到郭禾身上的时候,气氛一度沉寂了下来,原本响彻天际的战鼓声也戛然而止,宇文朔率先下马走向郭禾,一把拦住了作势要行礼的书生。
“先生...说的可是真的,郭老的事本王亦有责任,是本王有愧于临松薤谷,决不允许先生再行险招的”宇文朔微微欠下身双手扶起书生轻声说着,这一个看似平常的举动却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振。
渊朝以武立国二百年,书生和文人虽然还能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但比起武周已经大不如从前,也就凉州一代地处偏远尚且还保留着一丝治学之风,如今的世道只听得书生见人低一等的说法,还从未见过有哪个见了书生甘愿弯腰的,更何况还是宇文朔这样的亲王呢。
“殿下果真如老师所言,乃天下希望之所在,郭禾不才难以有老师那样的影响力,就算赴死也难以撼动这局势分毫,唯有老师临终遗物可以扭转乾坤,郭禾只是有一腔赤诚罢了”郭禾对于宇文朔礼贤下士的表现十分激动,对着宇文朔摆了摆自己手中的一卷帛书继续道:“所以郭禾才让殿下无需着急,出城之时必将到来但不是现在,还请殿下相信我,相信老师”。
“郭老已然料到了今日情形所以才能慷慨赴死?曾经有人跟我说郭老是‘大道于肩,妙笔生花’,果真如此”敖凡走上前说着,想起曾经在点苍山上宇文邕也曾提起过这位老者时的话,那时候每当练武结束宇文邕就会在闲暇时分讲书文知识给他。
“既然如此,那也无需先生出马,本王带人亲自与关中军交谈,那里太过危险,先生还是不去的好”宇文朔想了想说道。
“殿下那句凉州儿郎,自有豪情如今可是天下皆知啊呵呵,郭禾虽一介书生,但也是凉州儿郎,这份豪情也决不比人少,老师说过路在脚下,是需要自己走出来的,这条路是老师留给我的,说服关中军的使命也必然是我的”郭禾后退一步,对着众人深深作揖后,在一众惊讶的眼神中昂首转身而去。
“天下人当记得青山埋骨的杜汶泽,也当记得敢为天下先的郭裕和郭禾,当记得满腔热血的西凉男儿啊”宇文朔末了再次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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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龙十三年春去夏来之际,清风已经渐渐换上了炎热的夏衣,但让驻守张掖的西凉军感到焦躁的不是这天气,而是一路奔驰而来,素来就与边军不和的十五万关中军,浩浩荡荡的骑兵已经从沧州城出发一日,此刻距离张掖也不过二十里地了。
当肖家莫落后,关中军一度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而敖凡等人又急匆匆赶到点苍山营救宇文朔,一来二去也无暇顾及太多,最终还是让人趁势钻了个空。
十五万关中军整装齐整,浩浩荡荡从沧州城出发,此刻已经距离张掖不足二十里了,如今这只军队的领军之人便是当初肖云飞的副将之一姜凯。
穿上了肖云飞曾经那身黝黑发亮的明光铠,姜凯此刻得意洋洋地骑在马上,身后是整整齐齐的骑兵队伍,想起自己曾经不过是肖云飞手下最不起眼的一名副将,巧的是敖凡等人攻破沧州城后,接着就把和肖家关系最紧密的那些将领给办了,反倒是成全了他的一朝得势,如今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想到京师传出的消息更是恨不得现在就杀到张掖城里亲自抓了宇文朔。
突然前方探子飞奔而来,姜凯皱了皱眉喝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报将军,前方有人挡路,说有要事要见将军”。
“何人敢当路”姜凯有些不悦道。
“是郭老的大弟子,郭禾”探子的话倒是引起一片轩然大波,郭禾虽然名望不比郭裕,但是同样是凉州人人皆知的学术大家。
姜凯看了看四周反应心中泛起一阵不安,沉声继续道:“他挡路做什么,贻误军机该当何罪,你们现在就去把他赶走杀勿论”。
不料姜凯话音一落,周围将士都开始一阵骚动起来,只见一名将领打扮的骑兵走上前小声对姜凯道“将军,郭禾先生在凉州威望极高,而且又是郭老的学生,咱们既然是为郭老讨说法这人不可不见啊”。
姜凯眯了眯眼只得点头示意探子将人带了过来,不一会只见探子带着一名披麻戴孝的男子走来,不是别人,正是郭禾。
奇怪的是郭禾眼上却蒙着一块白布,姜凯在马上趾高气扬道:“先生既然来了为何又用白布遮遮掩掩,郭老的事我深表遗憾,这次去就是为郭老一雪前耻的”。
“草民郭禾,见过将军”郭禾缓缓说道:“只是郭禾一辈子受老师教诲修身治学,实在不愿目睹奸诈之人借老师之名行污秽之事,怕脏了眼睛有辱斯文”!
“你...你再说一遍试试,找死吗你”?
郭禾对于姜凯的威胁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而是缓缓拿出那卷帛书道:“此书乃老师临终之言,还请各位好好拜读”!
说完郭禾大手一挥,奋力将帛书扔向队伍之间,拿到帛书的将士轻轻解开系带露出里面郭裕密密麻麻的手书。
“各位细细看,郭禾不才便在这多嘴几句”郭禾扔完帛书后便双手背负对着面前的的千军万马开始了朗声说着,这段被后世记载为“书生之怒”的说话成了这场战争最大的逆转之一。
郭禾越说越激动,帛书也传的越来越远,两代凉州读书人的智慧和愤怒在这里喷涌而出,包括姜凯在内的许多人听得心惊,竟然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