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红色信号弹打上天空,接着是三颗白色信号弹。这是指示佯攻的部队迅速撤出。
在突破口,留下了一个营的有力部队,接应最后冲出来的弟兄。
最后一支佯攻部队来到突破口。两侧敌人的反击已经快奏效,突破口从千余米缩小到百米,但是就是这百米,无论如何也合不上。直到最后几十人从这狭窄的口子里冲出,两边的敌人才嚎叫着合拢。
在这片发生过激烈攻守的区域,地上堆积着数不清的尸体。
天亮的时候,部队已经行走在通往北方的大路上,长长的行列,前看不见头,后看不见尾。天武的驳壳枪已经放回匣子里,他愉快地清点着人数,经历了那样激烈的突围,医院没有丢下一个伤员。
悠长的休息号终于响起。部队原地在路边坐下,带了干粮的,赶紧趁机吃上几口。
师长骑着一匹白马从长长的道路上疾驰而来。一夜的战斗,这个中年汉子,没有丝毫疲倦的样子,声音还是那样洪亮。
“弟兄们!我们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几万日本军,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我们还要向北去,到那里和兄弟部队会合,弟兄们稍微休息一下,马上还要行军!”一路走,一路说,坐着的战士,纷纷站起来向他行礼。
到医院这里,师长下了马。
“倪天武!我交给你的伤兵都在不在?”
天武举手行礼:“报告师长,没有丢失一个伤员!”
“啊,好啊,你带着一些书生还有丫头们,能完成这样的任务,我要嘉奖你!”一边说,一边站高一些,对周围的伤员和护士、民夫:“弟兄们,我们还不能久留。敌人还不甘心,总想追上我们。我们还要急行军。到了地方,全军打牙祭!”周围一片欢笑声。
军号吹起,部队浩浩荡荡又出发了。
只有最高级的军官知道,部队撤退的方向,是一片原始森林,当地人叫它“野人山。”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生路。
野人山位于中印缅交界处,绵延千里,纵深200多公里,山上乔木遮天,终年不见天日,猛兽成群,蚂蝗遍地,传说还有野人出没。
1942年6月,数万名疲惫不堪的远征军战土走进了野人山。
天武的部队,一直和身后的敌人苦战,且战且退,退到了野人山里。
森林浩瀚得如同大海,成千上万棵生长了千百年的大树巍然耸立着,层层叠叠的树叶遮住了天空,阳光照不进来。偶尔看到筛子眼儿那么点儿大的天空。
进山第四天,野人山的狰狞显露出来。
“滴答滴答”,永远是没有停息的滴水声,单调乏味,催人昏昏欲睡。疲惫的人们成天成夜地泡在水里,电台被浸坏了,食物被泡得硬的变成了软的,软的变成了汤水。到处都听得见野兽的叫声,随时都能看见闪动着绿光的眼睛,夜里,身边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跃动,是虎?是豹?还是毒蛇?叫人惊恐。
最可怕的倒不是这些动物。
森林中有数不清的蚂蟥,它们潜藏在泥水中,几十条上百条一齐往士兵的脚上爬、腿上钻。蚂蟥咬人不疼,林子中又黑,不见天日。开始毫无知觉,当突然发现脚下的泥水变成了血水时,才看见脚上腿上那密密麻麻的蚂蟥。
蚊子、蚂蚁个头大得吓人,蚊子比蜻蜓小不了多少,撞在脸上,翅膀能把人脸刮出一道血丝。蚂蚁也有一寸多长,黑漆漆的,蠕动着,一来就是成千上万。还有一种叫不出名的血吸虫,专吸动物的血为生。晚上宿营时,士兵们都是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睡。但早上醒来,总有一两个人身上爬满了血吸虫。
成千上万的黑蚂蚁,焦躁地守候在一边,只等活着的人离去,便爬上去吃死人的肉。在这里,只要倒下,也就一两个小时,一个人就变成了一副完整的骨架。
最可怕的还是瘴气,这种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来无影,去无踪。人被瘴气侵袭,高烧不止,昏迷之后死去。
到了这个地步,每个人都在思索着,我能活着出去吗?
重伤员最先考虑到他们的归宿。
一个重伤员忽然挣扎着,从担架上滚下来!
“打死我吧!打死我吧!我再也不往前走了!”
这样恶劣的环境,伤员是最痛苦的。虽然躺在担架上,但是蚊虫蚂蝗不停地袭击着他们,叫他们痒得如万箭钻心,痛不欲生。
最痛苦的,是看着战友为自己牺牲。到处的泥泞,行路高一脚低一脚,抬着担架,何等的负担!有时候,伤员没死,抬担架的人先死去!
所有的重伤员,都不走了。
“给我手**,让我死在这里吧!”“告诉师长,下命令给我们一枪!”他们倔强地嚷着。
天武和护士们,这里那里走动,劝告着,却没有一个伤员愿意听。就连李琴,最受伤员欢迎的人,也被伤员咒骂而退。
师长来了。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
情况明摆着,再往前抬伤员,几乎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但是伤员离开队伍,绝对死路一条。
看着看着,师长眼睛里流出泪来。
“弟兄们,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头。你们是为国负伤的,应当得到照顾。可是实在没有办法呀!你们是汉子,是国家的英雄!国家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说着,命令一个副官,给每个伤员发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