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大当家的,狗日的到底是怕了,我说他们会逃,你还不信。”
沈猛子几个箭步越过况到底怎么样?”
兰校石摘下军帽,边擦汗边说:“苟贵堂那个尿裤子的,哪是我独立团的对手,这不,龟儿子当孙子了,摸着黑开溜了。”兰校石的声音里有一股压不住的得意。苟贵堂就是11集团军43旅旅长,最早时候,他跟兰校石在一个部队里扛枪吃粮。兰校石说的尿裤子,是苟贵堂刚当兵第一次上战场时的真事。当时他们所在的阎长官部跟傅将军部因一场误会交了手,双方枪还没打响,新兵苟贵堂就尿了裤子,后来还是兰校石把他背下战场的。
“老兰,千万别大意。”沈猛子提醒道。
“放心,大当家的,我兰校石也不是猪脑子。苟贵堂是确确实实撤了下去,阵地弃了,枪炮也带走了,不过纳闷儿的是,黄校锋怎么不顶上来?”
黄校锋就是112旅旅长,跟屠兰龙同属黄埔军校学生,年纪比屠兰龙小一些。
“莫非姓屠的有了新主意?”沈猛子像是自言自语地道。
“指不定,我想定是毕政委那边有了好消息,只要谭师长背后踹姓屠的一脚,姓屠的一准儿顾了前顾不了后。”兰校石显然是把这突然而至的变故归结在了毕传云身上。沈猛子却不敢抱这奢望,他让老乱陪兰校石继续到前沿阵地密切观察,自个儿扯了白健江,抄近道往奇女峰方向走去。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白健江突然扯住他:“大当家的,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刘米儿跑来支援咱?”
沈猛子一震,啥事都甭想瞒过白健江,这双狮子眼,毒啊!不过他还是不敢承认:“真有这等好事,你我就烧高香了。”他的口气似喜似悲。
“我看这事像,要不然,屠兰龙没理由退兵。”白健江又道。
沈猛子这次没说话,心里急着想证实什么,脚步迈得飞快,白健江紧追慢赶,才能跟上。夜色已经很浓了,炮火烧焦的土地上,血腥浓烈到惊人的地步,夜气挟裹着刺鼻的腥臭还有尸体的臭腐味,熏得人无法呼吸。两个男人如跳兔般往前疾奔,脚步显得比平日都灵活,心情却比黑夜更沉重。走着走着,沈猛子脑子里,就不可阻挡地闪出一张脸来。
那是一张野性十足的脸,猛一看,不像女人,她跟沈猛子见过的任何一个军人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豪迈,不只是豪迈,还有森森杀气。然而,沈猛子觉得,那张脸又是那么与众不同。她是个美人呢,沈猛子这么叹了一声。自个儿打十几岁出来闯荡,七省四十二县,一双脚踩了大半个中国,要说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还没哪个女人给他留下特别的印象、种下扔不掉的念头。偏偏一个土匪婆子,倒让他记住了。不只是记住,这心里,对她还有点……
操蛋!这都啥时候了,心里竟还念着女人!沈猛子狠狠地甩了甩头,想把这浑蛋想法轰走,谁知,刚才还朦朦胧胧如暗月般藏在天空的那张面孔,竟然,竟然瞬间清晰了,活生生就跳在眼前。眉,眼,那份藏在杀气后的秀丽,那被长久的刁野染坏了的妩媚,还有,还有咯咯笑起来的那份甜脆,以及恶作剧后脸上难得一见的轻松……
邪了门了!
沈猛子终于知道,在这个炮火暂时停息、枪声不知会在何时响起的月光散淡的夜晚,要想排开脑子里这个女人,很难。索性,他就放野了地想起来,这一想,他才发现,自己心里,竟也是能藏下女人的!
那是腊月里的一个日子,毕传云跟石润奉命回旅部汇报工作,山下的43旅也像是有意想让他们过个好年,枪火突然间稀松下来。沈猛子将部队交到白健江跟老乱手上,带上侦察兵四只眼和警卫班,悄悄朝奇女峰摸去。
这个想法是老早就有的,队伍刚开进华家岭,沈猛子和白健江查看完四周的山形还有沟沟谷谷,心思就被奇女峰抓住了。整个米粮山,要说地形最为险要的,就数奇女峰。72团所在的华家岭,粗看山形不错,地势也够险要,细一品,问题就有了。华家岭往东,是刘集,由屠翥诚的王牌师12师把守。刘集跟米粮城之间,隔着谷河。谷河是女儿河的一条分支,女儿河从米粮山西脉流来,过刘集时突然分出两支,一支自西向东,一支自南往北,当地人称这两条分支为红河。五峰岭和刘集,正好被谷河隔着。如果12师自谷河发动攻击,43旅再从正面向沈猛子他们发动进攻,华家岭不但守不住,72团连退的地方都没有。72团所以敢驻守在华家岭,就是毕传云毕政委坚信12师会倒戈,但沈猛子心里没底。沈猛子向来不相信,世上有哪支部队会轻轻松松地向别人倒戈,更不相信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把别人一个师拿过来。这种神话毕传云毕政委信,石润也信,他们信的理由很充分,因为他们有沈猛子这个活样板。
让人做样板是很痛苦的,沈猛子把这份痛苦深埋在心里,跟谁也不暴露。天真也好,理想也好,那是毕传云毕政委的事,跟他没有关系。他是带兵打仗的人,生来只相信一句话,枪杆子说话。还有,什么时候你都得把退路找好,人没了退路,是会一头走到黑的。部队没了退路,让别人黑了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猛子能把独立团带到现在,最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