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最终还是答应了公子用她的记忆来交换。
事到如今，我也终是明白了素月是因何失去的记忆。可是，我却觉得不值。
宋临渊是一个值得她放在心上的人，她想要让他活过来，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已经知晓宋临渊就算是活过来也只是一只魅，而且他醒来后，会忘记他们之间的所有承诺，也不会再记得她。这样的交易，算起来，终究是不划算的。
而就算公子真的让宋临渊活了过来，他们俩之间唯一的牵绊，便是素月的记忆。
可素月拿来交换的便是她的记忆，这样一来，记忆被拿走，就如同拿走了她与宋临渊之间的最后一丝希望，如此，两人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想到此处，我轻叹一声。这样好的一段感情，却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当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素月最后一次见到宋临渊，是在十日之后。
那时公子已为宋临渊凝好了躯体，只需待他苏醒。他正准备来取走素月的记忆时，素月却制止他，道:“可否让我再见他一面？”
公子看着她似笑非笑:“就算是见了你也会忘了他。”
素月看着他，只是沉默。
公子被她盯得没法，只得妥协，他对着不远处的屋子扬了扬下巴，道:“喏，你进去吧，他就在里面。”
“多谢。”
素月道了一声谢，便快步离开往屋子走去。
公子轻笑一声，踱着步子晃着扇子慢悠悠地离开。他心情似乎很好，还哼着今日在市井小巷里听到的曲子。
“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缠绵忧伤的调子散在风里，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素月推门而入，屋里点着淡雅的檀香。她的步子顿了顿，却还是走了进去。
垂了帏幔的床榻渐渐映入眼帘，透过帏幔可以隐隐约约地瞧见里面睡了一个人。素月紧握的手颤了颤，然后抬着步子慢慢向床榻走去。
她走到床边，停顿良久，才抬手轻轻掀开那层帏幔，直到看清楚里面的人，一直紧绷的表情才忍不住渐渐松动。
躺在床上的人，一袭紫色单衣，衣襟处绣有繁复的暗色花纹，搭在胸前的手白皙修长，右手食指和中指处有薄薄的茧，那是他常年下棋的缘故。
他闭着眼，似乎还在沉睡。墨色的长发未束，懒懒地散了一片，脸色虽然看起来依旧苍白，但是却逐渐有了血色。
素月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声音轻轻的:“宋临渊……”
躺着的人依旧闭着眼，素月笑了笑，从怀中拿出那块玉佩，然后放到他手心里。
她握着他的手和衣躺下，缩在他身旁，小小的一团白色。
素月看着帷帐上绣出的栩栩如生的芙蓉花，轻声道:“你睡吧，多睡一睡。等你醒过来，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睡了。”
她看了看两人握着的手中间的玉佩，道:“你说过，只要是我送你的东西，你都喜欢。既然如此，这块玉佩就不要还给我了吧，你喜欢，就自己留着……”
素月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宋临渊，你知不知道，你说要带我归隐山林娶我的那一刻我有多开心。那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候，我期盼着你说的那天的到来，我都曾想好了我们以后应该做什么，可是……”她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
素月看着头顶上盛开的大团大团的芙蓉话，面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是沉沉静静毫无波动。
“宋临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遇到你之前，我过得很不开心。明明在人世里到现在只有短短的二十几载，却像是过了一生。”
“我从出生时便被生身父母抛弃，后来被人收养，带到明月阁一步步踏着别人的尸骨从暗门里走出来，就算是后来入了明堂，学习让人羡慕的秘术，我也觉得自己活着其实是错误的。我曾经想过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甚至想过一死了之，可是阁主告诉我说，没有人会记得死了的东西，他们越是抛弃我，越是瞧不起我，我就越是要活下去，再苦再累，我也要活下去，咬牙切齿地活下去。就像阁主说的，没有人会记得死了的东西，我不想死，我要让那些抛弃我瞧不起我的人追悔莫及。”
她转头看他，面前的侧脸英俊清隽，她抬手轻抚，眼底渐渐变得柔软。
“可是我遇见了你。宋临渊，我很喜欢你，很喜欢的那种。曾经我怕我配不上你，因为我是杀手，我手上沾了很多人的血，所以我脱离了明月阁，不再杀人。宋临渊，其实我想的并不多，我只想站在你身边，不论你是侯爷还是山野村夫，我都只想站在你身边，跟着你过完我们的一生一世。”
她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即便是这么简单的事，还是不能实现。你隐瞒你得病的消息，还把我送走，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甩开我了？”
素月紧握住他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着他眼眶微红，声音恶狠狠的:“你别做梦了！我素月岂是如此轻易就能被你甩开的？我认定的人，即便是死，我也会缠着你，你一生一世都别想要甩开我！”
身侧的人依旧安静地躺着，沉默得不像话。素月握住他的手忽然没了力气，她微微撑起身子，瞧了他片刻，然后俯下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两唇交缠间，一点晶莹自她眼角滑落而下，滴在他眼角，然后一路向下，消失在他的鬓发里。
“宋临渊，你一定要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