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说出“作伴”二字并不见奢比态度有变，只得继续鼓噪唇舌接着游说。
翻了两道坡，奢比终是听得烦了，挥手打断道：“你当本座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么？漂亮话说了一箩筐，无非是想要从本座这里讨回些借剑的利息罢了！”
“哪有！”
“怎么没有？”奢比哼哼道，“本座若是没有先人一步走了个来回，只怕你压根儿不会想着要和本座同行吧？！”
落尘被他戳破心思略略有些尴尬，讪笑道：“无论我存的什么心思，总归于你并无害。这一趟来回，你大约也体会到了，独木难支，独步难行。我这提议可算互惠互利，你又何必不作考量，一味拒绝呢？”
奢比见他还是不肯罢休，停下脚步反问道：“你可知我之前所为出于何故？”
“……”
奢比见落尘不吭声，调整头部姿势，将那双瞳孔几不可见的眼睛落在了对方面上，然后神情肃穆地盯着他道：“那些人以为这是到了上三境的最后一段路，拼着殊死一搏便可登仙了。却不知，即便走完了前面的路，依旧还是出不了天柱。”
落尘问：“是因封禁么？”
“是，也不全是。”奢比摇头，接着道，“上三境的尽头，有一处天地之眼，既是这端出口亦是那端入口，只有闯过天地之眼，方才算是真正踏上了最后一段行程。然……”
“什么？”
“然这天地之眼诡谲异常，寻常根本无缘得见通路。”奢比顿了顿，冷着唇齿道，“本座之前采收灵力和真气，便是为了打开这天地之眼。你言邀我同行，届时若需牺牲一部分人，乃至绝大多数人去铺路，你可还会这般热情和主动？”
落尘哑然。
奢比见状嗤了一声，转回头继续迈步：“罢了，你便狠得下心，也未必就能成就本座的事。还是各自为安吧！”
落尘僵滞了片刻，又朝那背影喊道：“难道我以仙根之躯，加上天赐神兵，也打不开那天地之眼么？”
奢比这回彻底没了声音，自顾自埋头行路，连手势都懒怠再给一个。
落尘见他去意已决，终于踯躅放弃。
恰好魖怪寻踪而至，二人对话两句，这便打算回去与众人汇合了。
因着身后的动静，奢比头上的小蛇扭过脑袋张望了一下，然后不知做了什么，竟令奢比改变主意，自己转了回来。
两下照面，魖怪顷刻面露异色。
奢比却尽作无视，朝落尘道：“本座仔细想了想，那借剑的利息丁点不还也不合适，且再陪你走上一遭吧！”
落尘不知出于何因令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但闻应了自己所求，便也没再多问。
遂作三人折返。
落尘思及前情，边走边朝奢比提醒道：“你要不要修饰一下容貌？那边有位道长是个妥帖之人，擅长正骨，便是让他改换一下身高体型，都使得。”
“不必了，本座犯不着躲躲闪闪的一副小人模样。”奢比当庭否决。
改不改换容貌，一亮招子便泄了底。若是有人存心揪住前事不放，与其等到关键时刻横生枝节，莫如早点适应彼此。
落尘见他不肯，暗忖，那便只好去劝那头放下了。
想着那一干采集体源获救后，都不曾为难白阁，心中稍定。
说到底，奢比之前其实也没有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恶果，那些人看在自己援手的份上，应该会听劝顾全大局吧？
至于尊上，便是有心图谋些什么，只怕眼下众目睽睽，他也成不了事。且观奢比的态度，约莫也已不屑与他为伍。
这便暗暗斟酌了两句劝慰那些受害者的说辞。
斟酌完毕，又问奢比：“那天地之眼，到底如何诡谲？”
未料奢比竟摇头，回了个“不知”。约莫怕人腹诽，面上无光，又补了一句：“早前的天柱，并非如今这样。”
落尘的确在腹诽，不过并不是在嘲笑奢比并未行至天地之眼。而是在想，自己无意中连人带剑一并召了回来，分明听见奢比狼狈中朝自己道了声谢。
所以……其实他当时正有麻烦，是自己的下意识举动恰好解了那困顿？
未及天地之眼，前路上已然危机重重了么？
落尘才因奢比答应同行而稍安的心情，又见下沉。
揣着忧心走不过几步，便已回到了飞梭之地。
众人正在各自收拾。
落尘恰好看见宅梧，便唤了他问那一干采集体源，谁最服众。问明之后，遂又找了白阁与那人，分头将奢比同行的消息说了。
二人听了他的劝慰，反应并不是很大。见他面有歉然，还掉过头来解释了一句，说是，有舍有得，奢比原也是许了好处的，并无一味用强。
落尘闻言便少了些许吃心。
倒是魖怪，眼见奢比没在跟前，忍不住朝落尘抱怨了几句，意思，自家主子很是不该与奢比此人为伍。
落尘想起方才魖怪乍见奢比时的神色，遂问道：“你如此抵触其人，可是早前有过什么过节？”
“并无私怨。”魖怪摇摇头，道，“此人行事颇为刁滑，我是恐怕你吃了他的亏去。”
落尘追问：“怎讲？”
魖怪不忿道：“出身天界，多有不忠；投靠我族，又多虚情假意，岂非狡诈之徒？！”
落尘恍悟。
这位原来是在替天妖鸣不平。
猜到了奢比可能亦是天界之人，一时相处得宜，倒是忘了魖怪错认自己乃是天妖转世这一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