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完了红泥，山膏继续道：“模糊记得，我等原来也是有风姿可言的，未必就比你们逊色。只是因为奉了谁的命接了什么差事，然后遭遇了变故，方才记忆有失、灵力有损，成不了个人形……”
落尘几个闻言，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他们想到了日不落城。
不过，随即又推翻了这个猜疑。
日不落城的居民，都是些凡尘来的登仙者。山膏、屏蓬与他们明显不同，不仅身份不同，根基也有区别。
况，日不落城的人只是被封存了部分记忆，暂忘了登仙之事，却还不至于连人也做不了。法术受限，也是因为地域禁制，而非修为折损。
遂听山膏继续往下说，“……屏风和屏蓬成了一体，其他人也离散不识了。我是因为同他俩青梅竹马……”说着，忽然一顿，下意识瞟向红泥。
红泥从善如流，给了它一个安抚的眼神。
嗯，本大仙不怪你之前歪读这词儿，原来事出有因，心中有结碰不得。
山膏回了他一个小眼神，表示接受歉意。然后又继续道，“我猜度，咱仨约莫是因自幼便已同进同出，情分堪比血浓于水，所以方才印象深刻，如同入了髓，所以才不致忘失彼此。”
说着，声音又小了三分，莫名双颊泛红，低垂了眉眼，“隐约记得，我同屏风似乎早前有过约定，讲好了公平竞争，求娶莲蓬。无论输赢，兄弟之间不可反目……”
好吧，面对一颗喜蛋，根本看不出什么脸颊泛红，都是落尘他们见了山膏这副名曰羞臊的鬼样子臆测的。嗯，旁边的屏蓬也出了同款表情包，还是双面煎，值得收藏。
为怕打断思绪，山膏说话的当口，落尘并不曾插嘴。这会儿见他好似告一段落了，便忍不住问道：“你可还记得，究竟奉谁之命，领的什么差么？”
山膏摇头。
落尘二问：“可还记得，具体是因何事导致变故的么？”
山膏又摇头。
落尘稍稍斟酌，再问：“可能说得清，这记忆有失，是因偶然事故，还是人为故意？”
山膏见他一脸郑重，也跟着思量了一下，然后回道：“虽然记不得了，但是理应不是人为。我等虽不才，只就机变之能而言，尚不至于被人连锅烩的。
况，既有损伤，料想我等彼时的修为必在今日之上。对方若要同时对众作法，抹杀多人记忆，不仅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还需具备常人望尘莫及的手段……放眼三界，只怕没人能够做到。”
还有一点，倘若真有人故意而为，定不会毫不留痕。即便瞒得过外界，也挡住会惹当事人深恨。又不是全系无能之辈，怎么地也会有一两个想法子将这恨意刻入骨髓，以便秋后算账。
起码，它便会为了屏风和莲蓬死死记住那人，然后伺机复仇。便是能力不及，斗不过，也要想法子咬下他一块肉来。
落尘听了山膏的话，细一斟酌，似觉有些道理。不免推翻了之前的某些猜疑，重起思量。奈何信息零散，没有确切的落脚点，空想实在得不出结论，遂又作罢。
又问山膏：“那你可还记得，所谓的变故，到底发生在天柱之外，还是来此以后？”
山膏道：“我与屏蓬重逢于此，所有清晰连贯的记忆也都在此。故能肯定，那些变故应当发生在来此之前。至于是不是一定就在天柱之外，却是不敢说满话的。”
落尘暗忖，未知它零散的旧时记忆中，可有什么特别的画面，若能像鬼族大祭司和族长那般描画出来，必能多份参考。
未料，正待开口，却闻身旁陡起惊呼，还是几道声音相互叠加，一个高过一个。
不由侧目。
却见，屏蓬、红泥、还有夷坚老道，齐齐仰面抬头，张着嘴巴，瞪大了眼睛。
余下的几个顺势一望，竟是应龙起了绝命之意，将犼逼入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落尘见状，不作他想，顷刻纵身而去。
一路疾驰，一路召唤阔剑在手，不等近身，已作化招而出。
乍起的强光和锐气，生生将尾随而动的屈轶和魖怪逼了回去。
等到华光回落、动静淡去……
落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本是只为破解应龙灭杀之势二出，此刻却见自己的剑，竟然扎在了龙身之上。
虽不在要害位置，但是没入甚深，以至如同长在它身上的一根小刺一般，只剩了一小截儿剑身和剑柄留在外头。甚至因为堵了伤口，竟连血都尚未来得及流出。
而犼，则见已经恢复成了女貌，来到落尘身边，拍着他的肩头开始笑谈樯橹灰飞烟灭：“多亏你这一剑，不然，只怕这一架打到明年都未必能有结果。”
落尘恍悟，随即心生恼羞。
方才那看似逼至绝境的画面，其实只是她故意而为。本欲以诈败蒙蔽应龙，而后借机反击。没想到自己横插一脚，正好给她送上了一柄利刃。
“若非受托于人，急于护你周全，我未必会上这当。”落尘绷着脸撂下这句，转向应龙。
似乎仍有余劲未了，留于体外的那一小截剑身和剑柄，隐约还带着些颤颤巍巍。
而应龙此刻却是一爪虚抬，悬停在剑柄之外。龙首微颔，眉目低垂，似乎看着那入肉的利刃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落尘戛然止步。
若是应龙恼羞，拔剑掷出，扬言要再同他打上一架，或者还能叫人正常应对。见了这反应，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